第244章 醉酒诗百篇(2/2)
等把诗说完,查海生不由分说,咕咚咕咚几口,将剩了足有三四两的二锅头一口干下。
而戈文见状,哈哈大笑说了声“爽快”,然后同样将桌上刚刚被查海生倒满的一杯酒整口干下。
高度二锅头酒精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火辣辣的疼。不过两人却丝毫不在意,心情十分的兴奋。
查海生将手里的空酒瓶往桌上一墩,痛快的嚎了一声:“舒服!”
然后他转头看向戈文,睁大了眼镜说道,“戈……戈文……我现在有感觉了……”
“想要撒尿就自己去,我还要喝酒哩。”戈文将桌上仅剩的一瓶二锅头拧开,歪歪斜斜的给自己和查海生的酒杯倒上酒。
“不是,我……我是说……我现在有灵感了,我要写诗……”
“写诗?”戈文疑惑的摇了摇头,然后便是一愣,眼睛大放光明。
他哐当一声站起来,差点把饭桌给掀翻,桌上放着的三个空酒瓶咕噜噜的东歪西倒落到地上,没碎。
“纸在哪儿?纸在哪儿?”戈文摇摇晃晃的找着纸和笔。
“哈哈,纸不就在你那里吗!”查海生笑着指着戈文旁边的凳子。
先前两人喝酒时聊得话题很广,除了诗歌,两人更是对梵高的画作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最后查海生更是将自己的收藏的所有梵高的画册都从卧室里抱了出来,在饭桌边上摆了一张空凳子,摞起来厚厚的一叠,足足有半米多高。
此刻查海生指着的,正是这沓画册最上面的一本活页图册。
戈文回头一看,“嚯,还真是!”
左手拿起那本活页画册递到查海生的面前,右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支镀金的英雄牌钢笔,正是巴老送给他的那支。
“快……快些写……”
查海生接过,往饭桌上一放,大吼一声:“瞧好吧……来了,缪斯女神来了!”便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左肘碰翻了戈文给倒了酒的酒杯也不自觉。
戈文摇摇晃晃的走到查海生的身后,伸出个脑袋,想要仔细瞧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可是他此刻醉眼朦胧,看什么都有些重影,除了能看到画册上一团鲜艳的色彩,根本啥也看不见。
于是戈文有些着急的催促查海生,“快点写……写完我要看……”
查海生嚓嚓嚓在画册的空白处龙飞凤舞,一边写一边还呵呵傻笑。
活页画册是个大开本,每一页上都印刷着梵高的美术作品,一页纸张上绘画图案占据了大量的篇幅,只有下侧有约七八公分的空白。
查海生便是在这七八公分的空白上写字,仅仅写了几行,画册的第一页空白便写满了,他要往后掀这张活页,掀了两次都没成功掀过去。
查海生咦的一声怒了,伸手刷的一声,将这一页画册活页给撕了下来,然后顺手丢在了地上。
戈文哈哈一笑,“这才……够爽快!……海生,一定要潇洒……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
说着戈文便低下头想要去捡那活页。结果他头一晕,身子一软,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下,差点没栽个跟头。
戈文也不感觉,坐在地上晃了晃脑袋,伸手拿起活页,凑到眼前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是时光流转。
这一看,便是岁月变迁。
戈文的眼睛有些湿润,朦朦胧胧中眼前的字句,让他分外的感动——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
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
如果给八十年代的青春找一首代表性的诗,你觉得会是那一首诗?
前世戈文找来找去,找到的便是海子的另一首代表作《祖国(以梦为马)》。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一个纯真的时代结束。时代在转角,后世金钱现代开始到来,纷纭、繁复、市侩、多元和捉摸不定,每个人都进入的艰难抉择中,然后整个中国开始朝着金钱狂奔而去……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的短暂情人/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远方”指理想,“物质”指生存。古今没有一个诗人单写物质能获成功。为什么?!
诗人走的路上,已只剩三个人:烈士在前,诗人(人民)居中,小丑殿后。一笔勾勒出1980年代中后期中国社会的基本特征。
在气质上海子是独立不羁的,但在精神上他受到北岛一代七十年代青春的深深影响,所以这首诗的开篇与北岛的《回答》有异曲同工之妙:切入主题,一语中的,给八十年代作了提纲挈领式哲学综述。
这首诗不太长,但磅礴,气势,激情饱满,令人读后久久萦回。诗中都说了什么呢?对祖国的昨、今观感、对革新诗歌语言的理念、历史观、以及一个诗人梦想……
一首八十年代青春的祭歌。六十年代出生的,到了八十年代就进入准青春期。他们突遭精神空前狭小,物质空前膨胀,节节败退,左手试图抓那些抓不到的欲望,右手还托举着熊熊的理想火炬……海子的诗,就是这代人“青春的绝唱”。
海子与其他诗人迥异处,他用诗篇完成了诗人的一半,用生命完成了另一半。你不能生得轰烈,就要死得轰烈,总之你必须完成一次“诗歌行动”!!(此4字为海子语)
现代诗人的典型,俄罗斯的布罗茨基、中国的北岛,都是积极参与70年代社会变革。与北岛一代不同的是,80年代的海子不是提出疑问,给出答案式的,而是试探询问,留下许多甚尔神秘性的思索。他这一代已不相信“神造”历史,但对历史的浪漫性仍深著迷恋,那一个瑰丽的天空,还浮满“拆解”前的白云……
《祖国(以梦为马)》诗中有许多符号,如梦,马,粮食,日,雪山,周天子,稻田等,这些神秘符号是八十年代青春探路纠缠不清的例证。海子这首诗已上升哲理层面,如已开始探究贫困与财富的关系,人类困惑,矛盾种种,等。
戈文根本没有料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再次看到读到海子的这首《祖国(以梦为马)》,真的是无比的感慨。
这首诗可谓八十年代青春最深处的哀与伤。辉煌而颓然的阳春白雪。八十年代青春诸多浪漫理想被九十年代的残酷与“物质”彻底击溃。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海子辞世前几个月写就的,这首《祖国(以梦为马)》却是他真正的遗作。
上个世纪70年代,美国一个名叫洛伦兹的气象学家在解释空气系统理论时说,亚马逊雨林一只蝴蝶翅膀偶尔振动,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便是著名的“蝴蝶效应”理论。
蝴蝶效应是说,初始条件十分微小的变化经过不断放大,对其未来状态会造成极其巨大的差别。有些小事看起来是小事,无关紧要,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系统的放大,这件小事终将变成大事,终将改变历史。
而现在,戈文终于证明了这个理论的正确。原本没有自己的时代多了一个自己,原本应该属于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成了自己的作品,原本应该在海子卧轨前写成的《祖国(以梦为马)》变成了1984年冬。
那么,原本应该1989年卧轨的海子也不会在自杀了吧?
是的,一定不会!
从头顶上飘下来的画册活页依然不断的落到戈文的面前,洋洋洒洒,纷纷扬扬。
戈文开始一张一张的整理着画册活页,眼中除了梵高那炽热的图案外,还有查海生恣意肆虐的热烈笔伐。
那是对生命的热爱和对命运的抗争!
戈文清晰的看到,眼前的诗句已经和前世他所看过的诗句有了极大的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