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梦境-狮心之子(狮子座)~拾陸(2/2)

“……哼,走得倒痛快。”佩恩哈特还没有不识趣到跑去特洛伊,打扰她缅怀过去的地步。

只不过,以往的三人行现今变做二人相伴,别说雅典娜,就连佩恩哈特都觉得不适应。

雅典娜来到特洛伊城的废墟之后,竟然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海伦公主。”雅典娜大约能猜到,可能是波吕克斯经不住海伦的软磨硬泡,才带着海伦来这里祭拜的。

“你……您是――战争女神阁下。失礼了。”略微施礼后,海伦抬起头来。

雅典娜发现,海伦的神色不像特洛伊之战刚结束时,那么憔悴萎靡,看上去也稍微有些精神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拥有半神血统的希腊第一美女,她能活得时间比常人要多出两三倍,经历了这么多,自然气势和气场都不同了。

想也不用想,海伦是来缅怀谁的。即使帕里斯在别人心目中再怎么差劲,再怎么窝囊。那也是她真心真意爱过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也曾经真心真意地爱过她……

“什么您不您的,你不拗口么?还是像当年在斯巴达一样称呼我就好。”

海伦只是垂下了眼睑,捏了捏手心,浅笑的嘴角淡然地回归平静,不再如同勉强一般轻扬着――

有那么一瞬间,雅典娜总觉得,好像海伦公主又回到了当年喧嚣吵闹的斯巴达。那个地方独特的香料气息,犹如滚烫的内心和炙热的爱情一般,席卷着浓重的血腥味道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压得海伦和她都喘不过气来。

雅典娜突然很庆幸,庆幸卡斯托尔从来不会勉强、更不会强迫自己。庆幸自己逃跑了,也庆幸卡斯托尔放她逃跑。两人之间少了一丝男女之间暧昧的纠缠不清和信誓旦旦,多出来的正是恰到好处的信赖与依恋。

扣除一些不知所谓的回忆片段,她不得不承认,卡斯托尔真的是个成熟的好男人。他没有退让没有放弃,只是看着她逃跑而已,而那副游刃有余的沉着淡然模样,更加衬得他的选择无比高明,无比华丽,无比……贴心。

“当年……还在斯巴达的时候,看着你和哥哥们同进同出,我从来也没想过,如今我会和你一起在这倾颓破败的特洛伊,一起缅怀将生命抛洒在这里的人们……”

雅典娜只是微笑,却没有辩解一句。除了露出那种官方的礼节性冷淡疏离微笑之外,属于“战争女神雅典娜”该有的表情,还该有别的什么吗?

她不是来缅怀将生命抛洒在这里的特洛伊臣民,以及特洛伊或者希腊的将士们的。她会身在此处,只是因为有一个以智者之名扬名希腊的男人,多年前曾经在这里向斯提克斯河……对她许下犹如赌约一般的誓言。

海伦没在这里待多久,就与雅典娜告别了。如果留的时候过长,波吕克斯会非常担心。

注视着海伦萧索内敛的背影消失,雅典娜凭借着印象,来到了当年与加尼梅德相遇的广场废墟处。

独自站在那里,她总觉得时光穿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特洛伊城的冬天……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而后她顺理成章地回过身,用一句话就哽住了他。看他脸色微沉、语塞沉默,而后幸灾乐祸地无辜笑出声。

可是,身后始终只有呜呜哽咽着……凛冽刮过的冷风。

什么我不会随意牺牲自己的性命…………

什么我会回来的――――

什么永远――那东西值几个钱!

她是来退货的!而且还要华丽丽地退货!!才不是加尼梅德把她留下了,是她根本不想要他!

“我不要你了,你还回不回来?”

当然不可能有人回答她的话。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尝试了,迎着脸呼呼作响的,依然只有这里萧瑟的冷风而已。

“反正你也不回来了,我干嘛还自找没趣,为一个回不来的死人多伤心一点――”于是她只能耸肩,自言自语地嘲笑自己。

加尼梅德觉得,现在自己这样跟着她,搞不好就是雅典娜总嘟囔的那个什么“斯托卡”(跟踪狂= =)。可即使看着她威逼利诱各种好笑无奈,忍不住想要回应的加尼梅德所说的话语,她也一句都听不到。

依然没有任何人回答她,只剩空寂的静默回声,敲击着她的心脏。于是,她不由得小了声,从自言自语开始变成喃喃自语。

“这么任性的我……你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我很难看吧。”

我认为……这样的你,十分惹人怜爱。

“完全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完全搞不懂你想要什么,所以才会被你讨厌……”

仅仅只是注视着你,内心就会涌现出无法计数的思念……

加尼梅德从身后抱住了她,尽管双臂瞬间就穿透了过去。

“阿嚏!……好冷……”

“?”什么冰凉的东西打湿了她的脸颊。

“雪……?明明还不是――”

明明还不是冬天。怎么会下雪。

“!!”

“加尼梅德……?”她试探地低声叫他的名字。

“――是你……吧?你还在这里、还在我身边――加尼梅德……!”

雪细碎地下着,飘落在地来不及消融的六角之花,在她奔跑的过程中,承载着所有的重量被压向地面,而后化成模糊不清的雪水。

她来来回回地跑着,好几次穿过他的身体。直到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开始针刺一般疼痛,让她难过得连喘气都觉得不舒服,她才停下了脚步。

累得连站也站不住,她像耍赖一样,毫无形象地坐在满是灰尘的大石头上。

“好吧……好吧好吧好吧!你别回来了!不回来也行!!最好别回来!!!”

无人回应。

“那…………‘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一片静寂。

然而她却点了点头,当做他默许了。而后恢复了平静淡漠的神情,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那一瞬间,他大概明白她把什么留下来陪他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

――――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爱你。

从今以后,圣域的战争女神帕拉斯-雅典娜,再也没有了别的表情。只会冷淡而又疏离的笑。

因为她把爱情,留给了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逝者。

处女宫。

释寂摩略微抬了抬头,“终于打算离开现世了么?”

“啊。”

低声轻叹,释寂摩颔首,“正是如此――拿不起,那便放下吧。”

“不过,以后假如还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来叫我。反正冥界对您来说,根本就和自家后院一样进出自如。”

“……呵~还真是喜欢自说自话的男人。”释寂摩轻笑一声,淡淡点了点头。

死人也是会继续走下去的。尤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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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加尼梅德的墓前,佩恩哈特注视着正蹲下身、手指轻抚着石碑上并不规整,却刻划颇深的字迹的她。

仅仅只是看着侧脸,他看不清少女的表情,但是很明显的,能看到她相当平静柔和地浅笑着,视线从这里移向旁边的所有墓碑,翕动的薄唇低喃着已经逝去的人们的名字。

“ganymede……aquarius……gold  saint……”

(“加尼梅德……水瓶座……黄金圣斗士……”)

“cyril……orion……silve  saint……”

(“西里尔……猎户座……白银圣斗士……”)

“sarpedon……taurus……gold  saint……”

(“萨尔珀冬……金牛座……黄金圣斗士……”)

加尼梅德、西里尔、萨尔珀冬――他们的名字,还有他们的过往,全部都被埋葬在了这块慰灵地。

雅典娜回忆道,“当年我带还只是巨蟹座候补生的西里尔,以及堤丢斯来到圣域的时候,他们遇到的第一个圣斗士,就是你,佩恩。”

“…………”佩恩哈特没有回应,但他确实在听。

“虽然最后西里尔成为了白银猎犬座的圣斗士,而堤丢斯成为了巨蟹座的准圣斗士……但结果,当年的那两个年幼的少年,现在都比我们要早离开这个世界――”

萨尔珀冬也是。明明是欧罗拉公主所生的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孩子,最后却比他两个兄长还要更早离开人世,而且还一连死了两次。

就连身为第一狱大法官的米诺斯,在冥界再次见到萨尔珀冬――为自己的亲弟弟审判量刑的时候,都忍不住出手想要掰断他的牛角,来质问这个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的笨蛋弟弟了。

“还有……加尼梅德。”

让我来守护你。为你守护水瓶宫,守护圣域,守护你所想守护的一切。为守护你而战到最后一刻。

我不会随意牺牲自己的性命。

――我会回来的。

那是他们的三个约定。

结果到了最后,反而是最长、最难以实现的那一个,被他所成功实践达成。

加尼梅德,我失去的最重要之物、并不是对你的信任。

如果死亡能够带走对一个人的信任,那么也不会有所谓动人情深的爱情。

我所失去的……最重要的人――是你。然而加尼梅德根本就不会明白,更加不愿意相信。

天气很好,阳光柔和地洒在人的身上,以及冰冷的墓碑上,微风拂过的时候、似乎连墓地都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没有挣扎、没有痛苦、甚至连悲伤都看不到,少女的脸上一片平静凝致,仿佛时间已经在她身上静止了一般。

“不想离开这里了?”看着这样的她,佩恩哈特突然觉得一片茫然和心痛。一路战斗而来,他亲眼看着自己一手训练起来的那些战士(学生)们一一战死,所代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无法守护心爱重要之人,却只将悲痛与无尽的思念遗留在身后。他们这群圣斗士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还能走到哪里去。”她的笑容一如往昔的清澈纯粹,依然如初的带着一抹淡然无谓。

佩恩哈特没有接下去,因为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便选择了沉默。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

“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他们。”她站起身,平稳而又不失真诚地仰起头、眯细双眼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战争尚未结束,我要留在这里,守护他们付出生命保护的圣域。一旦我离开的话,就会离开很久。那个时间……会久到圣域都要不认识我。”

她没再落泪,但是哀戚的情绪,却仿佛感染到了慰灵地的每一寸土地。

就在佩恩哈特不知所措的时候,雅典娜已经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而后回头朝他调皮地微笑。尽管看上去有些勉强,但已经有了些许真诚轻松的豁然开朗。

“我的脸现在看上去很精神、很坚强对不对?”

“…………”

“喂,你那个沉默真伤人心啊。不过算了,原谅你好了。”

“…………”佩恩哈特沉默了一下,“这世间之风的流向,马上就快要转变了。”

雅典娜撇嘴,“说不定我们都会死呢。”

看到佩恩哈特并无反应,她不禁问,“你不害怕死亡吗?”

佩恩哈特:“如果死亡能带来胜利的话,那么死亡也不过是我脚下的踏板。”他就不会再惧怕那种时刻萦绕在身边的东西。

“真是个笨蛋。别把死当做获取胜利的筹码!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创造胜机。”

“我不会愚蠢到去送死。”他可没有那种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英勇牺牲精神,更不会愚蠢到替他人背负罪孽。除非她命令他,一定要获得胜利――不惜一切代价。那时他才会赌上性命,来赢取一战的胜利。

“不,肯定会死的。”她笑了,“因为你一直以来,总是要比我先行一步――不论什么事都……身先士卒一般提前去尝试。”

“哼……这种事,谁知道呢。”

“可是佩恩,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随便把生命交给别人。”

“……嗯。”

我从来都没有抗拒过她说的话,就像我不能抗拒她一样。

佩恩哈特突然感觉,自己并不需要再为她做些什么,或者再多说些什么。眼前的少女,已经不是当初那种需要他们呵护的小女孩了。她可以独当一面、甚至自己打出一片天地。

自己只需要……站在她身边,见守这一切。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