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哲人的遗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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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做了丞相,大权在手,显赫荣耀。他请始皇帝把他的长子李由

任命为三川郡的郡守。儿子们都同秦国的公主结了婚,女儿嫁给了秦国皇族的子弟。

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恰值始皇帝四十七岁寿诞,在咸阳宫大摆酒宴庆贺。七十位博士上前献酒祝寿。仆射周青臣颂扬说:“从前秦国的土地不过千里,仰仗陛下的英明,平定天下,把诸侯国设置为郡县,凡是日月照耀到的地方没有不臣服的。人人安居乐业,不必再担心战争,陛下的功业可以传之万代。您的威德,自古至今无人可比。”

始皇帝听了十分高兴。

博士淳于越则很不满意。待周青臣的话刚一说完,他便上前去说:“殷朝、周朝统治天下长达一千多年,都是分封子弟和功臣辅佐。如今陛下拥有天下,而您的子弟却是平民百姓。一旦出现像齐国的田常、晋国的六卿之类谋杀君主的臣子,靠谁来救援呢?凡事不师法古人而能够长久的,还没有听说过。刚才周青臣的话是阿谀奉承,只能加重陛下的过失,说这样的话不是忠臣。”

始皇帝感到淳于越提出了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便把他的意见交给李斯主持廷议,让群臣讨论。

李斯明白始皇帝的意图,他比周青臣更会阿谀奉承。淳于越和他本是老朋友,二人一同在稷下学宫求学,一同响应吕不韦的招贤榜来到秦国,如今又同是始皇帝的重臣。但是,在这场大讨论中,他对淳于越严词批驳,还借题发挥,向始皇帝提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建议。

他说,淳于越的观点非常荒谬。古时候因为天下分散,诸侯并起,才称道古代以否定当代。诸子百家都说自己一派的学问最好,否定诸侯的政策法令。现在不同了,陛下统一了天下,海内共尊皇帝一人。然而诸子百家各派一听说朝廷下令,依然立刻用自己学派的观点去议论,在街头散布不满,制造诽谤流言,以批评皇帝博得名声,以和朝廷不一样显示自己的本领。这样下去,如不加以制止,上面君王的权威就要下降,下面私人的帮派就要形成。

他建议,把不是秦朝的史书都烧掉,除了国家选定的藏书,除了医药、卜筮、种树一类的书籍,其他诸子百家的书籍一概烧掉。命令下达三十天之后,若还有人不服从,判处黥刑,并罚做筑城苦役。

李斯的建议正中始皇帝独裁天下的意愿,很快批准。一场巨大的焚烧书籍的狂风,席卷大一统国家的大地。

咸阳街头,火光冉冉,一堆一堆书简被焚烧,从白天烧到夜晚。淳于越披头散发,气急败坏地跑来,拉住往火中扔书简的年轻武士喊叫:“不能烧书简!不能烧书简!这是罪孽呀!”

青年武士威严地呵斥:“哪里来的疯子,滚开!”

淳于越依旧愤怒地呼喊:“我不是疯子!我是始皇帝身边的博士!”青年武士哈哈大笑:“什么博士?李丞相说了,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说古道今,始皇帝才要下令烧书。”

淳于越毫无顾忌地嗤之以鼻:“李斯!他是一个助纣为虐的小人,奸人!老夫所言才是真正为始皇帝行先王之道,国运亨通!”

青年武士反击说:“什么先王之道?如今是始皇帝的天下,一切要从始皇帝的号令。李丞相说啦,如今要废除私学,不许你们这些儒士再去讲那些三皇五帝。天下要以始皇帝为老师,地方要以各级官吏为老师。让你们这些老古董滚远远地去吧!让这些陈词滥调的书简都一火焚烧吧!”

淳于越望着那堆满竹简的熊熊火苗,顿足呐喊:“这是罪孽!罪孽!”“老头儿!你瞪大眼珠子看看,这儿有始皇帝的焚书令。”青年武士手指着悬挂在墙上的告示牌说,“有敢结伙谈论《诗》《书》者,杀!有敢以古非今者,灭九族!令下三十日,仍不烧书者受黥刑,发配边疆修长城!”

淳于越毫不畏惧,继续高声喊叫:“我不怕死,我不怕死!”说着又去火中抢取那些还没有被烧掉的竹简,被青年武士一把拉回,甩到一旁,骂他:“滚!”

“不!你们不能胡作非为!”淳于越倔强地回来,再次去抢那火中的竹简。

青年武士命令:“把他捆起来!”武士们立即把淳于越捆绑起来。淳于越却依然挣扎着喊叫:“我没有罪!是你们有罪!”

焚烧诗书的火焰很快烧到边远的兰陵。荀子眼望着荀楼上的满屋书简,悲恸不已:“罪孽,罪孽呀!一统的天下怎么能有如此大祸呢?罪孽,罪孽呀!”

陈嚣一旁解劝:“老师,始皇帝下令,谁也阻挡不了。您年纪大了,不要伤了身子!”

荀子说:“他们焚烧诗书,灭绝祖宗,怎么能不叫我痛心呢?李斯是丞相,这些都是李斯的罪孽!”

夜晚,陈嚣带浮邱伯、张苍、伏生、缪和悄悄地走上楼来,轻声说:“老师,您唤的人都来了。”

荀子颤巍巍地从身边取出一包竹简说:“如今,始皇帝焚烧诗书。我们不能眼看着让先哲的心血化为灰焊。老师我恳请你们为华夏的后代子孙做件好事。张苍,这是一部《左传》你收下,带回你的阳武老家去。

荀子又拿了一包竹简,说:“浮邱伯,这是一部《诗经》,带回你的临泡老家去。

浮邱伯也郑重接过竹简。

荀子又拿了一包竹简,说:“缪和,这是一部《易经》,你拿着。”缪和双手接过来。

荀子又拿了一包《尚书》,向伏生说:“这一部《尚书》你拿着。”伏生也双手接过。

几部经书分赠完毕,荀子殷切地望着几个弟子,痛心说道:“儒家经典,由孔子亲手审定。数百年世道混乱,儒道败落,经典几近灭绝。这些《诗》《书》《传》《经》,都是我一字一句斟酌,辨别真伪,认真整理,而且重新抄写过的。它们是我们华夏先人留下的珍贵宝物,是我们祖先认知天地、洞悉人世和聪明智慧的精粹。可如今,都成了始皇帝下令焚烧的禁物。谁留下它,便有杀头之罪。”

荀子把话停下,擦一擦双眼的泪水,继续说:“这些宝贵经典,巍巍华夏不能没有它们!我们的后代子孙,不能没有它们!老夫年迈,将不久于人世,将这些禁物托付与你们,请你们舍下身家性命,也要把它

们收藏好,留给后代子孙!”

浮邱伯等人体味到荀子话语的分量,严肃地答道:“老师!请放心,我们一定藏好。”

荀子感觉祸事很快就会到来,他向弟子们说:“事不宜迟。你们去吧,快去吧!路上小心。”

浮邱伯、伏生、张苍、缪和等弟子也知道事情紧急,都不再多说什么,各自抱着书简,一齐郑重地向荀子施礼跪拜:“老师,我们走了!”浮邱伯等人起身轻步下楼。荀子送学生到楼梯口,依依不舍地挥手。已经看不见学生们了,荀子还在楼梯口站立。

学生们走后,陈嚣看看屋中摆着的许多竹简问荀子:“老师!您写的这些文章怎么办?”

荀子心疼无奈,低头哀叹。

陈嚣忽然想起一计来:“老师,把它们泥在墙上!”

荀子点头,二人说做就做。陈嚣把蜡烛点亮,手持铁锨和好泥巴,将荀子递过来的一卷卷竹简,往墙壁上泥贴0

第二天的早晨,一队武士快步穿过田野,直奔荀楼而来。阿仲正在地里铺草,一个武官模样的过来气势汹汹地问:“老头儿,有一个叫荀况的你知道吗?”

阿仲说:“啊,知道。”

武官又问:“他家里藏了许多书籍是吗?”

阿仲警觉起来:“啊,这,这个我不清楚。”

武官又问:“荀况可住在前面村中?”

“啊,不,他,他在那边村子里。”阿仲机智地向另一个方向随便指了指。

武官抬头看看,有些怀疑广那边不是孙楼吗?荀况是住在荀楼的。”阿仲谎说荀子刚刚搬了家。武士们便向阿仲指的方向急急走去。阿仲扛起铺头慌忙回村。

浮邱伯背着荀子赠的书简正要回临淄老家走,年过七旬的阿仲望见他,忙迎上去,气喘吁吁地说:“不好啦!官兵知道荀卿子藏有书籍,

要来抓他。快,你快回去告诉他,让他躲一躲。”

浮邱伯闻讯,掉转身来急忙跑回荀楼去。陈嚣还在把荀子的书简往墙上泥。只听浮邱伯奔上楼来说:“老师!不好啦!官兵知道老师藏着许多书籍,要来抓,老师快躲一躲吧!”

陈嚣急忙甩下手上的泥巴,催促荀子赶快下楼到村子里去躲一躲。虽然已是预料中的事情,可荀子闻言,依然吃惊。他手捧书卷,悲愤交加,泪水滚滚流下,口中坚定说道:“我不躲,我哪里也不去!”他催促浮邱伯快走,说他手中的《诗经》是无价之宝,一定要保存好。浮邱伯不放心老师,催荀子快走。荀子生气,大声呵斥:“我叫你快走!”一阵雷声轰然在窗外鸣响,振聋发聩,大雨就要到来。

陈嚣也催促浮邱伯快走,嘱咐他把《诗经》藏好了,说这里有我们。浮邱伯这才再次叮嘱老师保重,急步走下楼去。怀抱着《诗经》逃回山东老家去。后来浮邱伯成为《鲁诗》①的传人。

搜査书籍的武士气势汹汹进入荀楼院中。他们一边走一边骂刚才那个老家伙欺骗他们,让他们走了冤枉路。

陈嚣在楼上看见,慌忙告诉荀子:“老师,他们来啦!”

荀子心中默默念道:“晴朗的天空突然密布乌云,遮蔽了太阳。震耳的雷鸣,一声声捶打着我的胸膛。平静的河水突然掀起波澜,冲天的巨浪冲毁了土地、禾苗与人们借以生存的食粮。天哪!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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