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同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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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的院落叫百草居,位于皇上的寝宫长生院和御苑之间的一个角落里,离上官大人的寝宫也不算太远。我们一回宫廷,女皇陛下便给我们赏赐,赏赐宫院以及宫人,于是有人纷纷上门祝贺。悠兰作为我宫里的领班宫女,同春雨一起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祝贺的同时,也都真真假假地对母亲的去世表示遗憾和哀悼。
我隐约听她们说起,洛阳宫不比长安的皇宫宽敞浩大,御苑尤其狭小,女皇陛下能给我腾出这么一块大大的院落,可见是对我多么地宠爱。
终于曲终人散,我落寞地坐在几案旁,对着案上的飞票发呆。春雨去浣衣局拿了浆洗过的衣服回来,信口跟我开着玩笑:“何大人你对着票子看,难道将它看成六千两不成?”
悠兰和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口叫我“何大人”,而我在宫中,并没有什么正式的一官半职,只是作为上官大人亲眷,她的“远房表妹”位列在宫册。
我浑身不自在地说:“春雨姐姐,你跟悠兰姐姐叫我阿草好吗?或者你们仍旧叫我何姑娘,我听着都更舒服些。”
春雨嘟着嘴道:“我也这么说啊,可是悠兰说,何姑娘封官是迟早的事,不过是现在年纪太小,还没立功罢了。”
我听了久违的“何姑娘”,立刻感觉浑身舒畅。我点头说:“好吧,以后你们谁再叫我何大人,我就不搭理谁。”
悠兰提着一只书筴进来,笑着说:“好好,今天早上起来忘记给菩萨上香,惹姑娘不高兴,还让上官大人好一顿说,连阿忠侍卫都把我刮躁一顿。以后就还叫何姑娘罢。”
说着她打开书筴,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给我看,说道:“上官大人这几日忙,没时间来见姑娘,让我转告姑娘,从明日起姑娘每天早上要随西门姑娘和惜福郡主一起读书,中午回来吃饭,下午姑娘自便,如果没有皇上传召,可以自己复习,也可以伺候伺候院子里的那些药草,还可以去宫里的藏书楼找些药书自己来看。”
我怔怔地看着悠兰,似乎没有听明白。跟惜福郡主和西门姑娘一起念书?我耳朵坏掉了吧?她们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我是什么?我是西南山村一根至贱至微的小草,怎么能跟她们平起平坐?再说,她们自幼读书,如今能拿着宫里的任何一本书读得像行云流水一般,我只是放牛的时候偷偷站在许氏家学学堂的窗外,偷听到先生一鳞半爪的知识,认得有限的几个字,怎么配跟她们并肩而坐?还不让她们笑掉大牙?
我的脸在瞬间涨红,露出又怕又怯的表情。
悠兰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柔声安慰道:“姑娘莫怕。上官大人说了,已经跟先生打过招呼,姑娘的程度低,先生会给姑娘单独选自己的课本,不跟郡主和西门姑娘读一样的书。只是宫中就这么几个女孩,也不可能给姑娘再选个先生。上官大人说,刚好趁此机会,让春雨跟姑娘一起去听课,你们俩程度相当,可以互相照应,互相督促。”
春雨在那里又惊又喜,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问:“悠兰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上官大人说让我陪姑娘一起读书?啊啊,我居然有这样的好运气!”
悠兰指着她的鼻子笑道:“你真是交了狗屎运。先前在上官大人宫里,跟着牡丹姐姐,不光她教你,连上官大人也亲自指点你。只可惜上官大人和牡丹姐姐都忙,没教你多少东西,你自己也不上进。你要是有何姑娘的好学,只怕现在也能将这飞票上的字都认全了呢。”
春雨伸了舌头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我是当差的呀!我忙呀!”
悠兰用手刮着自己的脸蛋羞她:“这话也说出来,我都替你害臊!好了,现在你奉命陪姑娘读书,我看你学不好的话再找啥借口。”
春雨托着腮发愁:“是啊,再找啥借口呢?”
本来一肚子心事的我,被她逗得,忍不住跟悠兰一起哈哈大笑。
悠兰见我对着飞票发呆,就说:“姑娘,这飞票我看还是趁早兑成银子拿进来吧。若总放在那里,谁知道夜长梦多会发生什么呢。”
我回答道:“怎么兑啊?”
悠兰道:“这个须得找阿忠侍卫帮忙了。我们又出不得宫。”
我将飞票递给她,说:“有劳姐姐了。将银子兑出来,姐姐将这些日子的帐算一算,你们垫的钱要还给你们。”
悠兰扑哧一声笑出来:“姑娘,你说什么呢?悠兰在这宫里当差拿那么一点点可怜的月例钱,哪有那么多银子能垫得出来?我手里的那些银子,都是上官大人赏给姑娘的,悠兰不过是代管而已。那些银子没使光,还有结余呢。这次回宫,姑娘的名字正式造在宫册里面,跟惜福郡主和西门姑娘一样,也拿月例钱,算内廷的供奉。”
我惊呆:“跟惜福郡主和西门姑娘一样?”
悠兰点头道:“名分分类一样,月例钱的份数不一样。”
我的眼前浮现出惜福郡主傲慢的神情和西门雀那尖酸的神情。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我呻吟道:“悠兰姐姐,你教我读书不好么?”
悠兰愣了一愣,自嘲道:“我哪有资格教姑娘?我也不过是认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的瞎子罢了。姑娘是害怕惜福郡主和西门姑娘吧?姑娘奉旨读书,怕她们做甚?”
我呻吟道:“她们都是皇上的娘家亲戚,金枝玉叶,我——”
悠兰道:“你放心,这方面皇上绝不会护短的。”
第二天天不亮悠兰和春雨把我叫醒。春雨检查上学堂的东西,跟小宫女摆饭,悠兰站在妆台前替我梳洗。她给我梳了最简单的髫髻,不知道哪里找来一只银镶青石的蝴蝶簪给我簪在发髻之间,换了一身素净的裙袄,跟我解释说:“姑娘虽得皇上喜爱,可是还在孝中,不宜张扬。昨天上官大人也给了些首饰,都是金的,我都替姑娘收着呢。这只银蝴蝶是我的,姑娘莫要嗔怪悠兰寒酸,替姑娘自作主张。”
我感激得无以复加:“姐姐说哪里话!简直折杀阿草了。”
吃完早饭,悠兰跟春雨两个人送我到学堂。悠兰进去跟先生打了招呼,在先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先生点点头,抬起眼睛看我。
我低头垂手,手足无措。倒是春雨,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四处张望。
这间房子,显然是专做学堂的,一溜的窗子,宽敞明亮,四张条案,排列整齐。
其中两张条案上摆着纸笔和书籍,另外两张条案空空如也。
悠兰告退。临走前她拉住我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对春雨吩咐:“莫要调皮,先生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
春雨吐吐舌头,偷眼看看先生,正好迎上先生严厉的目光,赶紧低下头去说:“姐姐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姑娘,呃,好好读书。”
一阵脚步声,一个尖刻的声音由远而近,划破了学堂的寂静:“啊,皇姨婆婆真是越来越搞笑了。这御学堂,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做学生啊?连奴婢都进来读书了!改日索性大开宫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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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宫门,将洛阳街头流浪的乞儿也叫进来算了!”
这声音我是多么熟悉,熟悉到哪怕隔着两条街也能认出来,何况如今就在耳边,像是专门说给我和春雨听的。
明着是说春雨,矛头直指春雨背后的我。在这发话人的眼里,大约我还不如春雨呢。我就是她嘴里的“洛阳街头流浪的乞儿”。
她是西门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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