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2/2)

“回……回见?”

戴上小镯子的白术谨慎看了看裴菏,见她神色疏离,却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于是讪笑打了个招呼,撒腿就往外跑,头也不回。

裴菏垂下眼帘,轻声笑了笑。

地宫里,依旧是一片森寂,那光雨还未散去,如深夏夜里的点点亮光,在空中流淌成河,发出比火更鲜艳的亮光。

亮光从上而下,照在地宫里,照在涅槃池上,像风里燃烧的某种易燃物。

隐约的火光中,置身其下的裴菏也微微怔了片刻,脑中思绪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贫僧只是区区过客,裴施主何必如此执迷。”

记忆里,玄衣的俊美道人面上带着淡笑,他一步跨出,就摇身一变,化成了白衣芒鞋的僧人。

“天下不知多少年轻俊才,对施主念念不忘,贫僧劝裴施主还是回头,不要再自误了。”

“你得了上清雷法,就不要我了!”

记忆里,裴菏听见了自己清晰的哭声。

青衣的女孩子提着裙角,她站在山涧的溪水里,满脸泪痕,溪水漫过她纤细白皙的脚踝,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哭泣声,也叮叮作响。

她死死盯着云雾里,那个捧着经卷的白衣僧人,哽咽开口:

“无明,你混蛋!你不要脸!”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白衣僧人淡淡念了一句,脸上的神情丝毫不为所动:

“裴施主,劝你苦海回身,早悟兰因,今后……”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温声开口道:

“今后,再也不相见了。”

云消雾散,僧人的身影再也不见,裴菏见那穿着青衣的女孩子,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栽倒在溪水里,狼狈不堪。

最终在一座云崖,眼圈发红的女孩子解下腕上,那僧人先前所赠的银镯子,一把将其掷入滚滚松涛里,再也不见。

做完这一切后,她抱住膝盖,放声大哭了起来。

记忆里的哭声,那么凄切,就像雷雨天被人遗弃在外,打湿了皮毛的小猫。

地宫里。

裴菏怔了半响,良久后,她忽得冷笑一声:

“早悟兰因?”

“你真以为先前那些事,都能一笔勾销吗?”

……

月光明亮,参星皎洁,浓厚的云朵被亮光也照得堂皇、璀璨,将遁光升到云层之上后,放眼所见,唯有一片人间水晶宫。

涅槃池三日过去,现在出来,又是一天的日暮。

除了几座佛塔还幽幽闪着亮光,偶尔传来些响动,剩下的,唯有万籁俱寂。

白术踩着云头,他望着手腕上的银镯子,一时也沉默不语。

颅脑传来微微的刺痛,并不剧烈,却正如九数元莲解开封印的那一幕幕。

“我到底……”

白术叹了一口气:“还作了哪些孽啊?”

……

……

……

“鹤公的事,你们金刚寺打算如何?”

禅房里,正有两人对弈,方丈持黑子,在他对面的,赫然是太微山现任山主,身为六境人仙的裴止。

裴止收回注视白术的目光,淡淡开口:

“一个天机道的大家,若真铁了心要和你们作对,对金刚寺来说,也是不小的麻烦吧。”

“和解的礼物已经送去了,是份不折不扣的大礼,鹤公之前所做的种种,寺里都可既往不咎。”

方丈平静开口:“但他若执意不识好歹,那就看吧。”

“怎么看?”

“看鹤公的天机术,到底能隐匿行踪,隐到什么时候。”

方丈重重持子一敲,微笑开口:

“他一旦泄露气机,被神足察觉到,下一刻,就是鹤公的死期!”

裴止摇摇头,没有接话。

“这样一个混账,唯利是图,无所不为。”

半响后,裴止突然开口:

“我不信,他真的会因为一个女人,舍了一生的道果。”

“老衲也不信。”

方丈沉默了刹那,笑着接口道:

“只是世间因缘生灭,又哪来什么道理可言呢?僔迂佛在成佛前,尚且为一女子苦苦执迷,轮回百十载,纠缠不清,连这等大永恒,大自在的佛陀,都曾经为因缘所困惑,所苦恼,那无明,又为何能例外呢?”

“山主,老衲有句话语要相告,需知心去如风,不可捉故。心如流水,生灭不住故。心如灯焰,众缘有故。”

方丈宝相庄严,平和笑道:

“心如云——”

“别心如心如了!”

裴止突然冷笑,他抓住方丈伸向棋盘的手,打断道:

“禅主臭棋的毛病,总是不改!输了就输了,哪来那多大道理,一边说着,还一边悄悄悔棋!”

“哪有!”

方丈勃然变色:

“山主怎平白污出家人青白?老衲的棋品,那是有目共睹!”

……

……

……

于此同时。

西楚。

南华宫。

一座绿瓦朱柱的宏伟宫阙里,一个容貌秀气,肤色惨白,几乎看不出半点人色的少年在盘膝而坐,眼神微闭。

他头戴紫金冠,相貌也算清俊,只是浑身上下,无时无刻都散发着一股阴诡邪异的气息,令人生不起亲近之心。

忽然。

一道长啸声遥遥响起,尔后,一只硕大的火鸾,就在绿瓦朱柱的宫阙外,轻轻降下。

火鸾背上,一个黄衣童子翻身爬下,他手里持着一道符诏,正闪烁发光。

“幽之师兄。”

黄衣童子先是一拜,尔后走近宫阙,朗声开口道:

“苦蚩真人要见你。”

“老师要见我?”

陈幽之闻言阴阴一笑,他接过符诏,随意看了两眼,就丢给了黄衣童子。

“明白了。”

陈幽之微微眯起眼:

“我现在,就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