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可理喻(2/2)

他看着她,几乎是怒到了极致,许久才道:“好,我走。”

他拂袖而去,再无回头。

薄薄的帘幕掀开又落下,他的背影顷刻间不见了踪迹,只听得天空一声闷雷,狂风乍起时,密集的雨点落了下来,帐外响起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她头脑一片混沌,摸过水壶去倒水,可手指忍不住一阵战栗,茶水淌了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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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似乎过得尤其快,两场仗打过去,已是深秋时节,而这时,通过一路的招兵买马,我方的大军已增至三十万。听大师父说,等攻下眼前这座大城池——信安城,下一步就能长驱直入杀入京城了。

但既是京城的守护城,哪有那么容易攻破?周顾亲率麾下全部兵马集中火力攻了一次,但对方严防死守,动用了火药和滚石反击,我方非但没有讨到半分便宜,还损失惨重。

周顾等人为议出攻城大计简直伤透了脑筋,卿羽路过主帅大帐时,但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料想对于这些将领们来说,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远处大师父见她发愣,不耐烦地扬手召唤她:“你磨蹭个什么?我的酒烫好了没有?”

卿羽忙不迭地答应着,跑过去将怀里揣着的酒坛子递给他:“大师父交代的事情,徒儿若办不好哪里还有脸回来见您?”

何当瞥了一眼她:“油嘴滑舌!”而后喜气洋洋地抱着自己的酒一边往回走,一边扒开塞子,顿时酒香四溢,十分醉人。

卿羽被馋得流了口水都出来了,追上前去眼巴巴地望着他:“大师父也给我喝一口吧。”

何当将酒坛子搂得更紧了些,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这可是我专门从城里背回来的,珍贵的很,一口值好几两银子呢!”

卿羽咋舌:“好几两银子?!”

何当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现在这仗都要打两年了,一壶好酒比万金可要珍贵的多!”

卿羽冷了脸,很是不满,嘟囔道:“好歹我也受累帮您烫酒了啊,真小气……”

何当耳尖,将她的小话儿听了个仔细,稍作思量,道:“那就分你一小口吧。”

是上好的文君酒,甜润幽雅,蕴含众香,师徒二人觥筹交错喝得不亦乐乎。

大师父乐呵呵地给自己的空杯满上,望见对面的她又是一饮而尽,不觉挑了眉毛:“哟,好酒量!”

卿羽脸颊酡红,笑嘻嘻地将空了的杯子递过来。

大师父下意识将酒坛子往后缩了缩:“已经所剩无几了,你就行行好,给我留点底儿吧。”

卿羽却是不听,更加将手中的杯子递进一分,扁起嘴巴一副随时都要就地撒泼哭出来的样子。

何当无法,只得忍痛割爱将最后一点酒倒给她。

或许她也知晓这是最后一杯酒了,纵然醉意已深,仍不似之前一样一饮而尽,而是爱惜之极,先是小小地抿了一口,做出十分陶醉的样子来,再小小地抿一口,整个人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何当像看一只小动物一样看着她,眼神宠溺而怜惜,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就像从前她小时候那样亲昵,这才恍然发觉,时间竟然过的这么快,一转眼,竟然十多年都过去了,当年那个怯生生的瘦弱小女孩,如今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喝醉了酒,一个人对着杯子里剩余的酒水傻乐,何当见她笑得痴傻,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蛋,竟是一手的泪。

原来,她竟是在哭。

明明是在哭,却非要做出开心的样子,她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吧。这些日子她和周顾越来越疏远,她嘴上不说,可脸上的忧伤掩盖不住,她企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可她的日渐消瘦让他看在眼里,虽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此前他还能义愤填膺地为她出气,豁出老脸去和姜玉这等小辈一般见识,只因那时周顾一心向她,信她,他这个做师父的心如明镜,这才有恃无恐。只是人心一旦改变,一切景象便再不复从前,饶是他作为长辈,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到底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一声长叹。

靠在大师父的胸口,卿羽感觉到无比安心,眼帘阖上的刹那,蓦地落了两行清泪,而那酒杯打翻在地,那无比珍贵的最后一杯酒,她终是没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