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迷云忽障目 难测是人心(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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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光暗淡,侯保幸与灵徽密会亦没有用任何照明工具,初到约见地点时,他并没有立刻注意到站在暗处的灵徽,当他看见那一身白衣悄然站在夜色中时,免不了心中一声惊叹,便是这幽暗中的白裙黑发,神情冰凉,犹如雪山素莲,孤寂清绝,他也再一次感叹建邺城中那些因她而起的流言蜚语并非夸夸其谈。

“他们就在那儿。”灵徽指着高石下道,“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侯保幸之前只听灵徽的意思挑拨离间,并且成功阻止这次对宇文宪的救援,却不知他们究竟准备如何下手铲除这西南大将。如今他见灵徽出手所指,出于好奇便走过去探看,只见脚下那一处山林间有点点火光,像是有人夜间生起的篝火。

“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做?”侯保幸问道。

“放任主帅被困却置之不理,如果让宇文宪回去了,你觉得以他的脾气会放过你们么?”灵徽问道。

侯保幸自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不等他回答,四周林间便突然传来巨响,轰轰烈烈地犹如猛然响起的雷声,在原本寂静的重山之间震耳欲聋。

那声音自西面八方涌来,乍一听像是平地惊雷,然而开头的一记猛响之后便有余音回荡在山林之中,呜呜不绝,犹如人声哭泣,此起彼伏。

侯保幸站在高地之上借着月光望向那一处军队,然而视线始终灰暗不明,他唯有看着林内因为这突来的声响而焦躁不安甚至开始闹出骚动的人群,猜想着再过不久就会到来的大混乱,他的眉头不由仅仅皱到了一处。

灵徽冷淡地看着那些逐渐在林子里乱窜试图逃离的士兵,她未曾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样子像极了过去玄旻每一次面对她时的模样,眉眼见尽是对眼前事物的不以为意,丝毫不为外物的变化而产生情绪上的变化,冷静得不近人情。

不绝于耳的哭声像是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蛊惑,将已经被围困多时的陈国士兵内心的慌张与害怕慢慢勾引了出来。有胆小者惊叫着试图立刻逃离现今被围困的境地,结果却是被宇文宪提刀当场斩杀,杀鸡儆猴。

本就陷入极度紧张的情绪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死亡而被点燃了最后的冲动,同伴的尸体倒在脚下的瞬间,就有人发出了极其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那始终充斥在山林间的暗夜鬼泣,所有人的都不再淡定。

他们仿佛身在热锅的蚂蚁,在这样的时刻里惊悚叫嚷,有些甚至为了找到出路而拔出了随身的武器,试图打破山中“鬼神”设下的禁锢,而那些在眼前不停晃动的身影就是阻挡他们前行的障碍,需要被彻底铲除。

也不知是谁在宇文宪之后又杀了人,混乱不堪的自相残杀就这样展开,他们听着笼罩在整座山间的“鬼魅”哭泣,遵从着内心渴望脱离危险的意愿,为了平安脱困而开启了这样的厮杀,不必分清楚敌我,只要将自我救赎就全然足够。

侯保幸难以置信地看着过去在宇文宪带领下号称精锐的这一支前锋在现今这样的情形下发生这样的变化,他不由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只不过一点挫败跟诱导就能让他们变成这样,宇文宪手下的所谓精英也不过如此。”灵徽不屑道,“等他们打得差不多的时候,侯副将就按计划进行吧。”

侯保幸注意到灵徽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她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冷月清光之下,她的目光让人难以捉摸,却又不知为何透着一股悲悯。这样的神情让她原本满是凉薄清冷的眉宇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也让侯保幸觉得有些恍惚,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宇文宪没有料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情况失控到他根本无法在自己的士兵面前再发号施令,甚至需要躲避身边随时可能挥向自己的武器。他深知有人从中作梗,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困守于此,所以决定趁乱先行脱身。

灵徽见宇文宪有了动作便立即让侯保幸前去阻拦,她原本还想在高地上待一会儿,亲眼看着这场属于陈兵的互相厮杀直到落幕,然而就在那幽幽不断的呜咽声里,突然夹进了一丝杂音。

那正是当初灵徽在福临山曲水涧听见的声音,尽管现今并不是当时美妙的乐音,更像是带动周围“哭声”的引领之音,也就此将林里正发生的一切推向高/潮。

刀剑交击的声音与鬼哭混杂,而那青叶之音就仿佛漂浮在这些尘世俗音之上,灵徽心中惊诧片刻便立即抬头寻找声音来源。那些在鲜血里杀红了眼的将士也像是被这声音指引,迅速循着音源处靠近。

灵徽注意到,对面的山头上似乎有一道身影正立在那里。她立即朝山头跑去,穿入树影阴翳的迷林之中,耳边的声响分明十分幽缓却催生出她内心的惶急,让她想要尽快见到那个人。

她提着裙裾快速奔跑,拼命想要缩短与音源的距离,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样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只是完全不受控制地试图揭开隐藏在这个声音后的真相,那仿佛是她生命的新的开始,正是她至今仇怨的救赎。

奔跑的时候,灵徽暂时忘记了自己所出的境地,一味地想要揭开内心关于这个声音的困惑,只是当她穿过迷林到达一片空地时候,恰好看见对面的山崖上有一队人将早就准备的巨大落石推了下去,而山下就是正经过逃命的陈军士兵。

她并非没有亲眼目睹过生死,只是纵然当初在弋葵城破时,她都未曾见到同一时间有这样多的生命相继在眼前消失。方才在高地上看着陈军的厮杀,那些鲜血渐在眼前尚有暗夜作为遮掩,她看得并不真切。可现在眼前没有树林障目,月光倾泻铺满整个山谷,照在那些浑身是血的士兵身上,也将那些快速滚落的庞然大物照得一清二楚。

经历过方才的快跑与内心渴望的追击之后,灵徽一时间没能克制此时的激动,她错愕地看着正在视线里发生的一切,这场关于死亡的盛宴是她自记事起所见到的规模最庞大的一次。她感受着胸腔里剧烈运动着的心跳,将她在这一刻的惊讶无限放大,耳边依然是那带着魅惑诱导的声音,让她在失神的时候循声望去,再一次望见了高崖上那道模糊的身影。

那就像是她内心的写照,让她在此时此刻将那道身影作为意识方向的指导,在亲眼见过、亲手接触过死亡之后,将她心中的仇恨坐实,让她明白自己现在所做一切的意义——别人的欲望可以用生命和鲜血填满,她的为什么就不可以?脚下山谷正在发生的一切就是她在达成自身目标的过程里需要去完成的事,她的愧疚与怜悯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丝毫用处,一旦她心软,就会前功尽弃。

那声音像是化成了一只手,拉着灵徽朝高崖上的那个人影走去,却忽略了他们之间正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山道,一旦她踩空掉了下去,就会跟山谷里那些士兵一样,将性命留在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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