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官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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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和周顺刚回医馆就又被人请去看诊，正好与带着坏消息飞奔而来的梁捕快错开了。

周家医馆大堂里。

周佐听完梁捕快的话,有点没反应过来，再三确认：“你是说县令要把我侄女嫁给那位苏瞎子？”

等周佐看到他点头,二话不说就要冲出去！

梁捕快忙将周佐拉住：“你别冲动，你可知道那个白家下场是什么吗？”他冷哼一声,语气阴冷，“到最后反而说是白庆寿讹诈孟家，还造谣那白家姑娘是故意解衣……”后面的话梁捕快有点说不下去了。

再加上那孟纬在道观门口惺惺作态地一跪,这城中真有不明真相的百姓跟着骂白秀兰呢。

但这事儿蒙骗不了多少人,孟家公子平日是什么作派，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再加上他们这位糊涂县令,惯常是谁有钱、谁有势就听谁的。

所以苏县令经手的事情,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会往反方向想,更有许多看不过去的,去玄妙观多添了不少香油钱,可平头百姓能做的最多也就如此了。

苏县令才不管这些老百姓怎么想他，或者他就算知道也不在乎,只要面上过得去,坞城百姓骂两句过几日也就忘了，谁还会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十五岁姑娘站出来和他与孟家作对啊！

而当日与孟家公子结伴，与他打赌的就是周佐口中的“苏瞎子”。

这称呼是坞城百姓给县令侄子起的外号，讽刺他那个又明又远的名字。

周佐本就不太喜欢梁捕快，想到那时白庆寿的儿子也指责这位捕快为虎作伥，忍不住问：“那你到底为什么偷偷给我家送信？”

最让梁捕快伤心的就是这种眼神了，自他当捕快以来，痛快的事情少，糟心的事情多。

刚入行之初，他也抱有铲除暴强啊、匡扶正义啊、惩恶扬善的英雄梦，然而慢慢的，他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认清了现实，随波逐流，做事极有分寸，不该管的事情绝对不插手。

可一到晚上他就会做噩梦，梦到这样一双双眼睛盯着他，质问他，为什么当捕快，为什么在这样的衙门做事，为什么甘愿被这样的县令所驱使！

他自然是为了捕快这份不菲的月俸，没有战场上那么凶险，还能受人尊重，这是他能谋到的最好的差使了。

然而这位县老爷来了之后，捕快们不如以前威风不说，还总让人背地里谩骂。他也不是黑了良心的人，硬着头皮在这份差使里尽自己所能做一点好事。

梁捕快错过周佐的视线，他知道有时候自认做的这些好事根本不抵什么用，很多时候也没人领情，但他同样知道如果不这样做，晚上就更睡不着了。

他很多时候无法用腰间的佩刀惩恶除凶，就只能可悲地拿起手中的笔，成了个“书袋捕快”。

梁捕快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来就是为了提前给你一个信儿！”他用力摁住周佐的双肩，无比认真地说：“兄弟，你一定要仔细听我跟你分析。”

他以前很是瞧不上周佐的，觉得他为人吊儿郎当的，有点不正经，可看他为侄女急红眼的模样，才发现他并不是没有责任感的人，“凡事都不能硬拼，你们周家可不是以前的周家了！”

梁捕快算是亲眼见证了周家医馆从门口罗雀到如今的声名鹊起，短短时间内就再次和刘家医馆齐名。

原本他还感慨过，若周大夫是个男人，怕成就还要更大。

虽然梁捕快并不知道县令为何会要打算让周大夫做侄媳妇，明明以前他很瞧不上女的当大夫的，但是心里暗自希望，这次也许苏县令会捅了马蜂窝！

坞城一恶还想娶坞城名医，做梦去吧！

“周大夫那可是给将军看病，副尉亲自护送的，这城里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来请医的也不少，况且周大夫诊金合理，你们周家一向允许贫苦百姓赊欠药费，做了多少的好事……你好好想想，真的只剩下你一个人去拼命这一条路了吗？”

周佐听到消息后脑子一直是蒙的，听了梁捕快的话，才冷静一些了，也清醒多了，可他家医馆真有那么厉害吗。

况且就算有，那些个周敏救治过的、救过命的，就真可能为了她不嫁浪荡子而站出来吗。

他没抱多少希望，但他知道有一个人肯定会，岳三！

若还能加上一个的话，就是冯家那个小子，可是他年纪太小了，估计顶不上什么用！

周佐脑子飞速运转，把所有的能记得的病人都过了一遍，与他一样的烂泥先剔除，再剔除贪便宜脑子糊涂的，确实也有几个能派上用场的。

再加上这县令的侄子简直是坞城的一害，还能多加上几个酒场上认识的朋友。

他心中有了主意，眼神倒是少有的认真起来：“我倒想看看，县令到底怎么让我家阿敏嫁给那个苏瞎子！”

刚说完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声：“什么？”

只见李氏挑帘子从后院走出来，满脸地疑问：“相公，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县令，苏瞎子的！”

可她看周佐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一颗心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闷得让她说不出话来，又看了看同样一脸沉重的梁捕快，一下子就有点站不稳了。

周佐忙上前扶住李氏，咬牙道：“就是你刚刚听到的那样，也是你猜到的最坏的结果，”看李氏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到底还是心软了点，“不用你拿主意，但现在不是头脑发晕的时候，听到没有！”

李氏是愣用指甲狠狠地掐着手，才让自己没晕过去，她咬着下嘴唇点点头，她家阿敏决不能嫁给那个苏瞎子啊！

坞城人看到那厮都要躲着走的，先前那个白秀兰不幸遇到后就没了清白，关键她听说那苏瞎子前一任的妻子是上吊死的！

虽然她并不晓得那个可怜的女人为什么走上了绝路，但她知道女人是最能忍的，她们若是活不下去的时候，肯定是真的很惨了。

李氏送走相公与梁捕快后，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医馆大堂里。

有几个来看诊的，原本听说周大夫出诊去了，想离开，可看李氏这表情不对，都关心地问了几句。

李氏就抹着眼泪哭诉起来，众人忙是宽慰，反而不走了，这让李氏有点意外，想想临走前周佐的吩咐，便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周敏和周顺二人回来时，看李氏这个样子十分意外，婶婶最近可是少有这种天塌下来一样的表情了啊。

“婶婶，怎么了，二叔呢？”周敏放下医箱忙问。

周顺挑帘子往后院瞧了瞧没看到周佐，冲阿姐摇了摇头。

李氏哭得说不出声来，倒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拉着周敏的手说：“周大夫，你先别急……”

一个阿婆帮李氏擦着眼泪：“还是你亲自跟侄女说吧。”他们还真不好开口。

李氏哽咽着说：“那个……县令……打算让你嫁给……嫁给那个苏瞎子！”

苏瞎子？

周敏听了皱了眉，还是刚刚那少妇解释了一番：“是县令的侄子，不是个好人。”表情极其厌恶。

也许此时大堂里的病人都是女人，大家同仇敌忾地把这个“苏瞎子”痛骂了一番。

在众人的指责中，周敏和周顺慢慢把这个人拼凑起来。

坞城一向治安不错，虽几个民族混杂，但相处融洽。这苏明远“苏瞎子”能得到坞城男女老少的一致唾弃，就是因为他全身心致力于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小混混，熟练掌握了喝酒闹事耍滑头，坑蒙小孩欺寡妇等种种不良技能成了这坞城的第一恶。

他自己爱笑，就非要别人哭，故意使坏让人出丑生气，供他们几人发笑，尤其最爱戏耍毫无反手能力的老人小孩，若是有家人不满进行反击，反而会被衙门抓起来。

然而他们几人最恶劣的，还是侮辱白家姑娘，毁了人家清白还倒打一耙，这件事发生后坞城女孩们觉得结伴出行都不安全了。

周敏是亲眼见过白秀兰出事之后引发癫狂的样子，自然明白为何人们这么厌恶他，只是这位苏县令到底是什么态度，她还有点搞不清楚。明明之前去看病的时候，对她一副瞧不起的模样，怎么会突然让她嫁给他侄子呢。

“婶婶，你到底是听谁说的？”

李氏倒是犹豫了，想起了周佐的嘱托，没有直接说明白，梁捕快虽然是衙门的人，但现在毕竟是为了阿敏才跑来送信，只含糊道：“是你二叔听来的……”

正说着只听得外面有一个响亮的女声问：“周大夫在吗？”

抬头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打扮得极其喜气，头上带着金钗银钗，耳边还带着一朵鲜艳的绢花，偏偏她个子不高，人也比较瘦，这么一番打扮就显得这热闹非凡的脑袋瓜实在有点大了。

她一进门也不管别人直接对周敏说道：“周大夫，我可是有一门上好的亲事啊，可是县令家的……”说着忍不住发出几声难听的笑声，脸上更是笑出许多褶子。

“呦，我可是听说县令家的儿子才不到三岁，怎么这么着急就找媳妇呢，这年龄也差的太多了吧！”这周家医馆里的几个人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便也猜到了官媒马二娘上门的目的，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马二娘脸上的笑容敛去，白了妇人一眼：“陈家的，你可别乱说话，小心闪了舌头！”

周敏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这位打扮花哨的官媒：“你上门说的亲事可是苏县令的侄子，苏明远？”

又有来人帮腔故意再后面喊了一声：“苏瞎子！”

马二娘懒得理会她，但心里还是有气的，原本觉得今天接了个好活，如今看来还真应该看看黄历，是不是她在犯小人！

她继续翻了好几个白眼，才对周敏笑道：“正是。”

“我不同意，请回吧。”

周敏的一句话倒是把正想要为苏公子说几句好话的马二娘噎住了：“这可是县令家……”

“这是县令强制的吗？”

马二娘脸上的笑有点勉强：“周大夫真会说笑，这说亲是结两姓之好……”哪里能称得上强制，再说她来之前媒官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县令很重视周大夫，让她好好说话。

周顺撇撇嘴：“我周家不想和苏家结好，你可以走了！”

“我可是官媒啊！”马二娘有点不服气，他们周家居然要赶她走！

周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倒是忘了，不是说过了二十没出嫁要多交钱嘛，这钱我交。”

听阿姐这么说，周顺急忙从抽屉里拿了个钱袋出来，而李氏坐在椅子上，眼神里满是阴郁之色，听了侄女和儿子的话，心里有了点底气：“对，我们交钱！”

马二娘退了两步，她今日算是看明白了，这周家是给脸不要脸，敬酒是不打算吃了：“周大夫，老姑娘我见得多了，哭天喊地的愁嫁的不少，像您这样主动交钱不嫁人的，还真是头回见，”说着她的大脑袋又转向周围这些人，“你们都好好想想，苏公子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亲事，周姑娘这么错过了，简直是在作孽啊！”

“你当谁都不知道县令侄子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给周大夫说这样的亲，亏心不亏心！”

“这么好的亲事，你还是留给你女儿吧！”

马二娘反而笑得更厉害：“还是陈家妹子眼光好，这当然是件好亲事了，可惜啊，人家苏公子只看得上这周大夫啊！”

这话倒气得李氏要晕过去，此时一直刚刚劝慰李氏的一位阿婆站了起来：“马二丫，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马家出了你这么一个丫头啊。”

刚才她一直冷眼旁观，是因为觉得丢人才没敢认，现在是气得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马二娘一开始没认出这位老人家，只见那人拿着一条硬邦邦的薰肠一下子就打在了马二娘的背上：“哼，还敢问老婆子是谁，睁开眼睛好好瞧一瞧，我是你姑祖奶奶，你娘都得喊我一声老奶！”

可这老人家年纪并不大，甚至还比不上马二娘自己娘亲大，但马二娘瞪大眼睛再仔细看清楚之后，还真的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祖奶奶！”没办法，她家辈分实在是太小了，过年回张家庄还喊过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姑姑”！

“可您是我祖奶奶，就更不应该拦着我说亲啊！”马二娘撇了撇嘴，“就算您拦，我也不能听，我干得就是帮媒官跑腿的这份差使。”

马二娘把马阿婆堵得说不上话，态度更加嚣张了：“我听媒官的，媒官听县老爷的，这有什么错！”说着指着一脸不服气的众人，“咱们大梁虽说了到了二十可以交钱，那是皇帝仁慈，要是前朝，到了十七媒官就直接指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