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2/2)

乞丐道:“我瞧他大方。既然游学的举人老爷,总得出门逛逛不是?若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去他跟前唱几声他家乡的小曲子,他当我是个同乡,多给几个赏钱也未可知。好哥儿,帮我打探打探?”

门子板着脸道:“胡扯,莫惊扰我们大爷的客人。”遂赶他到一边去了。

周相公在崔府住了一宿,次日便搬去外头。那本是崔老大人的一处私宅,就在闻鸡巷,与崔府只隔了两条街。去时乃崔家大爷崔琚亲自陪着送的。门口的乞丐全都听见了周相公抱怨:“谁起的名儿?是想让我闻鸡起舞么?我周某人虽不敢说是京城起得最晚的,也多半是全家起得最晚的……”

那个叫铃铛的大丫鬟横了她主子一眼:“亏的爷有脸说。可快些住口吧。平素只丢我们的脸,如今连崔大爷的脸也丢了。”崔琚望着他二人直笑。

下午,几位与崔琚熟识的同学都收到了帖子,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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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说是今晚他要在三元楼给京中来的朋友洗尘,请几位好友作陪。帖子里极力夸赞这位周冀相公才学过人,说他是“当世之荀令公”。

崔琚便是在闻鸡巷那宅子里写的帖子。贾琮立在案旁眼睁睁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眼皮子都没动动,不觉打了个冷颤:“我说崔大兄弟,你不觉得心虚么?我和荀公能是一个画风么?你把我比唐寅也成啊。”

“比唐寅不合适。”崔琚道,“这些人都是明白人,都知道齐国如今最缺是什么人才。”一壁说一壁写完了一张,又拿起一张来,提笔添墨。“老五虽是失踪,留下的帖子有要他性命之意。没了他,他那一派立时散架。前两年让马娘娘收服按住的几位登时蠢蠢欲动。如今各家都在求贤。再说,”他拿笔杆子指了指自己,“我们家虽不露圭角,好歹是崔氏族人。”

贾琮看了他几眼:“喂,你们家是不是给齐王的各个儿子手下都塞了人?”

崔琚本已写了几个字,闻言一叹,撂下笔:“原本是。”贾琮眨眨眼。崔琚摇头,“一个像样的都没有。如今已撤出了两个。”

“你们现在才看出来啊?”贾琮骄傲道,“我们早就看出来了。”

崔琚又叹:“矮子里头总得挑高子不是?”

贾琮耸肩:“为什么不诚实一点,没有就没有嘛。跟皇帝家玩的都是火,天晓得一不留神会不会引火烧身。”

崔琚侧头看了他片刻,问道:“王爷玩的是什么?”

贾琮爽利道:“火.枪。”崔琚微怔,面有踌躇。贾琮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们对齐国并无吞并之心。你们过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大家都可以合作。”

崔琚乃正色道:“王爷,你们燕国这几年出的国策不是不好。我在京城也走过不少学校。只是少有传圣人之学的。长此以往,恐怕礼崩乐坏。”

“没有啊!”贾琮道,“该传圣人之学的依然传圣人之学。燕国的儒生数量,比起本王摄政之前,一定是增加了的。你只想想齐国有多少人认得字就明白了。孩子念得起书的,一百户里头也没有一户。农夫、工匠、仆从都不认得字,商贾僧道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更不用提女子了。整个齐国,认得字的女人加起来未必有清华女校学生的人数多。燕国不过是让这些人都认得字罢了。然他们认得了字以后依然是农夫工匠商贾,并不预备改行当士人,故此他们用不着读圣人之学。术业有专攻嘛。”

崔琚皱眉:“他们要认得字作甚。”

“寻常工人若大字不认得一个,工厂里头得请多少账房先生?且不论薪水钱,找得到那么多么?”贾琮道,“工人认得些字,线上统计工作可以让他们自己捎带着完成。这是工业化必须的。至于为何要工业化,崔先生只看燕国的物价比齐国便宜多少就明白了。”

崔琚再叹,摇头道:“王爷的意思我明白,偏我的意思王爷不明白。罢了。”贾琮耸肩。

不多时,帖子写完,四处送了出去。小厮们回来都说:“某相公答应了,今晚必去。”

黄昏时分,三元楼里酒客盈门。崔琚包了楼上一处雅间,早早的便过去等客人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客人们悉数齐了——每位都早到。众人看那京城来的周冀先生笑嘻嘻甚是可亲,言语诙谐有趣,渐渐的都抛了拘束、松快起来。

一时席间行令,周冀不擅此道,连着被罚了两回酒。到了第三回,崔琚便起哄要他以诗代之。周冀也不推辞,提笔一挥而就:

血沃中原肥劲草,寒凝大地发春梅。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这四句都是后世某位周姓大家的名作,登时惊了一屋子,连崔琚心里也大赞。众人齐齐抚掌:“好诗!”“从何处想来!”“周先生真乃大才也!”

周冀谦虚拱手:“各位先生谬赞了。”客人们看周冀的眼神立时与之前不同。周冀心里甚是感慨:自己方才也不是没露才。在这些人眼里,全都比不上一首好诗。

不知不觉酒过四巡,众人都有些松懈。有人便试探着提起五殿下来,说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崔琚长叹摇头。

周冀借着酒劲道:“指定是死了。王子府上,守卫众多。能进得去、还能把一个大活人偷走。非但守夜的丫鬟小厮不知道,连陪.睡的姬妾都不知道!这人武艺得多高?定然是隐娘红线一类的人物。这些人,都是认死理儿的,犟得跟驴一样。”乃拍案,瞧着崔琚晃了晃,“你那妹夫,什么人的妹子都敢惹啊!他不知道,嗝~~侠以武犯禁么?”

有个书生好奇道:“当真有隐娘红线这等人?”

“有~~我就认识。”周冀舌头有点大,“不是女子,是男人。早年还当过官呢。后来天下分崩离析,那位便冷了心,跟着一位老道士修行。虽还没出家,想来也快了。”乃啧啧道,“当真是会飞檐走壁啊!他还说,会这些的多了去了,各处都有。我的姥姥……多了去了!炕上还能不能睡了……”

崔琚沉着脸道:“周兄怕什么,你又不曾得罪什么人的妹子。”

“对对!”周冀拍拍胸口,“我姓周的!堂堂正正!不沾花惹草!我怕什么?做了亏心事的人,嗝~~才怕鬼敲门!”他一巴掌砸在崔琚肩膀上,笑嘻嘻凑过去,“嘿嘿小崔啊,你妹夫究竟惹了什么人?你妹子可知道么?”

崔琚拍下他的手,面如金纸:“周兄喝多了。”抬头喊伙计取醒酒汤来。

周冀还笑往上凑:“你妹子肯定知道!我告诉你,女人都是敏感的。丈夫在外头包了粉头藏了外室,媳妇面上扮作不知道,内里清清楚楚!什么都别想瞒过她们!小崔啊,哥哥我实在好奇。你妹夫究竟招惹了什么人把自己招惹没了?”

崔琚冷森森的盯了他会子,他还笑。崔琚拍案喊道:“小七!你们大爷醉了,进来服侍。”乃拂袖而去。

周冀还在后头喊:“小崔你上哪儿去?出恭么?出完了可快些回来啊~~”

方才周冀闹时,满屋子崔琚的朋友没一个上前拦阻。这会子倒是跑出去三个宽慰着陪他,其余的留在屋中。正要再同周冀说说话,这位身子一歪,醉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