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永远忘不了又能如何?(2/2)

丁小仙眼珠子转了转,道:“你难道不想跟他比比是谁的剑快?”

丁云鹤道:“我的剑一向不快。”

内家剑法讲究的本是以慢制快,以静制动,能后发制人的,才算懂得内家剑法的真义。

丁小仙叹了口气,用一双大眼睛狠狠地去瞪着王伶俐。

王伶俐却不睬她。

丁小仙忽然大步走过去,道:“喂。”

王伶俐剥了个花生,抛起。

丁小仙道:“那边站着的就是我大哥,你看见了没有?”

王伶俐正在看着那粒花生落下来。

丁小仙道:“你好像说过你要杀他的。”

花生已落入王伶俐嘴里,他才淡淡的道:“我说过么?”

丁小仙道:“你现在为什么不过去动手?”

王伶俐慢慢地嚼着花生,道:“巧得很,今天我刚巧不想杀人。”

丁小仙道:“为什么?”

王伶俐道:“今天死的人已够多了。”

丁小仙眼珠子又一转,忽然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嘴巴说得虽凶,心里却是怕我们的。”

王伶俐笑了。

他并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确对一个人有些畏惧。

但是他畏惧的人却绝不姓丁。

杜军军站在那里,就站在路的中央,就站在他们的车刚才停下来的地方。

就站在刚才和小翠分手的地方。

×××

白云庄的客人已散了。

只要有一个人先开始走,立刻就有十个人跟着走。一百个人跟着走。

除非是真正肝胆相照,患难相共的朋友,谁也不愿意再留在那里。

这种朋友并不多,绝不多。

人群流水般从白云庄里涌出来,有的骑着马,有的乘着车,也有的一面走路,一面还在窃窃私议,表示他们虽然走了,却并不是不够义气,只不过这种事实在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无论哪种人,都远远地就避开了杜军军,好像只要靠近了这个人,就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但大家心里还是在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

杜军军根本没有看见他们。

他眼睛里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人,任何事。

对他说来,这世界已是空的,因为小翠已经不在这里。

他本来以为她一定会在这里等他的。

他从来也没有想到她会走,就这样一个人悄悄地走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

她怎么能这样对他?

虽然他刚才也是自己一个人走了的,但他是为了要去复仇。

他不愿她陪着他去冒险。

最重要的是,他绝不会真的把她一个人留下这里,他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这些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她应该明白。

因为她应该了解他的。

有时他对她虽然很凶恶,很冷淡,甚至会无缘无故地对她发脾气。

但那也只不过因为他太爱她,太怕失去她。

所以有时他明知那些事早已过去,却还是会痛苦,嫉妒。

只要一想起那些曾经跟她好过的男人,他的心里就会像针一样在刺着。

他觉得那些男人都不配,他觉得她本来应该是个高高在上的女神。

这些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她也应该明白的。

她应该知道他爱她,爱得有多么深。

可是她现在却走了。

就这样一个人悄悄地走了,连一句话,一点消息都没有留下。

这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如此狠心?

×××

风还是刚才一样的风,云还是刚才一样的云。

但是在他感觉中,这世界已变了,完全变了,变成了空的。

他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他的心仿佛也被人捏在手里,捏得很紧。

而且就在心的中间,还插着一根针。

一根尖锐、冰冷的针。

没有人能想像这种悲苦是多么深邃,多么可怕。

除了仇恨之外,他第一次了解到世上还有比仇恨更可怕的感情。

本来他想毁灭的,只不过是他的仇人。

但这种感情却使得他想毁灭自己,想毁灭这整个世界!

他从没有想到自己的错,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

所以他更痛苦。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句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你若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

这也许只因为他还不了解小翠,不了解女人。

他还不懂得爱。

既不懂得应该怎么样被爱,也不懂得应该怎么样去爱别人。

但这种爱才是最真的!

你只有在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痛苦。

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

但是只要你真正爱过,痛苦也是值得的!

夜。

群星在天上闪耀,秋树在风中摇曳。

秋月更明。

这还是昨夜一样的星,一样的月。

但昨夜的人呢?

星还在天上,月还在天上。

人在哪里?

×××

三个月,他们已在一起共同度过了三个月,九十个白天,九十个晚上。

那虽然只不过像是一眨眼就过了,但现在想起来,那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晚上,甚至每一时,每一刻中,都不知有多少回忆。

有过痛苦,当然也有过快乐,有过烦闷,也有过甜蜜。

有多少次甜蜜的拥抱?多少次温柔的轻抚?

现在这一切难道已永远成了过去。

那种刻骨铭心,魂牵梦萦的情感,现在难道已必须忘记。

若是永远忘不了呢?

忘不了又能如何?

记得又如何?

人生,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

杜军军咬紧了牙,大步向前走出去,让秋风吹干脸上的泪痕。

因为他现在还不能死!

昏灯。

小酒铺里的昏灯,本就永远都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

酒也是浑浊的。

昏灯和浊酒,就在他面前。

他从未喝过酒,可是现在他想醉。

他并不相信醉了真的就能忘记一切,可是他想醉。

他本来只觉已能忍受各种痛苦,但现在忽然发觉这种痛苦竟是不能忍受的。

浑浊的酒,装在粗瓷碗里。

他已定下决心,要将这杯苦酒喝下去。

可是他还没有伸出手,旁边已有只手伸过来,拿走了这碗酒。

“你不能喝这种酒。”

手很大,又坚强而干燥,声音也同样是坚强而干燥的。

杜军军没有抬头,他认得这只手,也认得这声音──薛大汉岂非也正是坚强而干燥的人,就像是个大核桃一样。

“为什么我不能喝?”

“因为这酒不配。”

薛大汉另一只手里正提着一大坛酒,他将这坛酒重重地放在桌上,拍碎了泥封,倒了两大碗。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脸上的神色既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他只是将自己面前的一碗酒喝了下去,留下另一碗给杜军军。

杜军军没有拒绝。

现在已连拒绝别人的心情都没有,他只想醉。

谁说酒是甜的?

又苦又辣的酒,就像是一股火焰,直冲下杜军军的咽喉。

他咬着牙吞下去,勉强忍耐着,不咳嗽。

可是眼泪却已呛了出来。

薛大汉看着他,道:“你以前从来没有喝过酒?”

没有回答。

薛大汉也没有再问,却又为他倒了一碗。

第二碗酒的滋味就好得多了。

第三碗酒喝下去的时候,杜军军心里忽然起了种很奇异的感觉。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桌上的昏灯,仿佛已明亮了起来,他身子本来是僵硬的,是空的,但现在却忽然有了这种说不出的奇异活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