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然(2/2)
俊容自是美傲出尘。在夜色的暗影中,他倚在冰凉的廊柱上,静静地抱着一把四尺之长的桐木瑶琴。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细密的雨丝早已淋湿了他的半边肩膀。可他却不以为意,甚至不曾垂首去看一眼。他只是静静望着眼前的落雨,眸中蕴满沉静,无悲无喜,仿佛早已没有丝毫的期待。
此情此景,望之竟恍如一幅让人见之心碎的唯美画卷。
今日,他终于记得要教她弹琴了吗?
贤玥鼻头泛酸,此刻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想要释放出来,可她却又没法发作分毫。
电光朝露中,她想自己约莫是喜欢上了寂泽修。
不知是在协心湖畔他逗她学琴之时,还是在明廊上他唤她跟上的那刻,亦或是昨日,他唤人为她寻来了市井街坊中琳琅满目的吃食……
可为什么,为什么又偏偏是是寂泽修?
贤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怪异地躲在花木丛中窥探着他,她想挺直背脊、光明正大地走上廊中,鼓起勇气地去正视他。她想拉拉他那犹盈暗香的宽大袖摆,把如今自己心内的一切想法都统统倾诉。
她多想就这么任性一回,可却没有办法……
为什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雨意空濛中,他就那样俊逸平和地站在那里,恰好是她来时心内隐隐期许的模样,可她却再也不能上前半步。
贤玥从未有过此刻般的挫败感,从小到大除了父母总是让她一眛地顺着韵诗,她也并未有过多少失意之事。若非今日姨母的肃意警醒,她或许还未意识到自己对他已然动心。
寂泽修的话语向来不多,平日里又素爱冷着一张脸,就连笑起来神色都是淡淡的,与平日里和颜宽色的寂泽郇相比,自是大相庭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淡漠孤傲、脾气与她颇为肖似的人,却能不动声色地候着她、耐着她,就连她随意提过的话语也会悉心地记在心上……
可同样是这个人,日后亦会攀上帝国的权力顶峰,成为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并坐拥着世上无数的闭月婵娟。
这都是她先前从未料到的事情,可却又是她如今不得不知晓的事实。
而姨母这些年看她长大,对她的心性亦然纯熟于心。其实今日在霞光殿中,姨母句句所言尽然。她生性喜静无争,就算对寂泽修心存牵绊,她也不愿将自己日后数十载都人生都置于尔虞我诈、水深火热的斗争之中……
夜风凄清,潇潇暮雨潸然无止,贤玥紧握着乌木伞柄的一双玉手已然麻木,眸中似能映明苍生万物的的清亮容光亦已逝去无踪。隔着香远益清的万千花木,她朝着东侧若隐若现的长廊淡然一笑,随即决然转身、垂眸而去。
此后任凭心内再多波澜,都将恍若玉落深潭,再无显现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