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之险(四)(2/2)
正当她娇声细语时,铁羽左掌一挥,手上劲力与茶杯一撞,登时减缓来势。随即右掌轻柔一托,忽生一股黏稠吸力,使那只茶杯停留在自己掌心。只是其余劲不竭,仍在缓缓打转。全程茶水都不溅出一滴,足见他掌力收发自如,已到了颇为高深的境界。
反观毒手,他的动作就没有那么好看了。他迎着疾飞而来的茶杯一拳击出,只听一记脆响,珍贵的白玉茶杯应声而碎。劲风裹着尖锐的碎片与温热的茶水一并朝段智祥飞了回去,其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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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其势比来时更为凶猛。
夜魅轻摇臻首,发出了一声惋惜的叹息,嗔怪道:“四弟,你可太不识货了。”毒手没有回答,铁羽却侧头看了夜魅一眼,随即小小地喝了口手中的茶水。他眼睛忽然一亮,同样惋惜道:“的确是……”
“呼”,段智祥一拂衣袖,暗中调运“剑川拙掌”的掌力,将碎片尽数击落。募然间,一阵腥臭扑鼻,只见那迎面而来的茶水竟然泛着一丝幽蓝,段智祥不禁心头一震,急忙闪身避过。“嘶”地一声,茶水浇在茵茵绿草之上,瞬间白烟升腾,色转枯黄。段智祥不禁咋舌,心道:“内力带毒,出手狠辣,果然不负毒手之名!”
“……太可惜了。”一切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尘埃落定,铁羽话音刚落。毒手眼中精芒闪烁,神色倨傲,冷冷道:“拿别人的手短,吃别人的嘴软。今日我毒手可不是来交朋友的,段掌门的这杯茶水,我便不饮了吧!”
段智祥遭他出言顶撞,心中暗生怒气,表面却不露声色,又拿出一只茶杯,边倒茶,边说道:“来我大理,怎能不品一品这上等的滇茶?毒手护法莫要与我客气了。”说罢,他面带微笑,右掌托着茶杯,缓缓向毒手走去。
待走到他身前三尺半处,段智祥左手手掌微微上扬,忽地化掌为指,一道醇厚的真气从指尖并发而出,直点毒手胸口“玉堂穴”。毒手见他走近,原本早有防备,右手缓缓推出一掌,正面迎上对方指力。只听一声轻响,两人身体均是一晃。指、掌之力在空中相交,僵持不下,但两人都不断催动内力,非要压过对方一头不可。
段智祥真气如潮,指力雄浑,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毒手已渐感不支,却仍在兀自强撑。忽然间,段智祥右手一翻,用拇指与中指捏住茶杯,食指指向毒手肩头“云门穴”,嗤地一声,又是一道指力射出。毒手神色一变,此刻他浑身真气都已运到了右掌,万万没料到段智祥仍留有余力,情急之下,只得“拆东墙补西墙”,从右掌分力,将左掌往胸前一横,才堪堪拦住了对方的指力。
晚霞将天边染得血红,也将毒手那张青脸映得格外人。此时,他已汗如雨下,受对方内力相逼,双掌正一寸一寸地缓缓向后缩去,反观段智祥却是气定神闲,只是头顶上隐隐有白雾升腾,可见他内功之精湛,足足胜了毒手一筹。毒手在“明教四王”中排名最末,原本内功就未到顶尖的境界。此时,他与段智祥比拼内力,是以己之短,功彼之长,一身霸道的毒功无处施展,自然占不到一点便宜。他又惊又怒,心道:“此人虽然身居皇位,但却不贪富贵享乐,竟然将一身功夫练得如此了得!盛名之下无虚士,我也太小看大理段氏了。”他心中气馁,手上也立显颓势。
段智祥抓住破绽,长驱直入,运指如风,点中毒手穴道,随即劲力一吐,茶杯直挺挺地送入他左掌,紧接着在他手肘一推,又凌空在他嘴边一抚,将一杯热茶全部灌入毒手口中。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段智祥又是以指力临空虚点,在外行人看来,是毒手自己抢过茶杯,迫不及待地一口饮下茶水,谁知他是被点中穴道,浑身无法动弹,宛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段智祥作怪。
段智祥只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并不想真的结怨,所以待毒手咽下茶水后,不留痕迹地解开了他封住的穴道,笑问道:“请问毒手护法,这一杯滇青茶的味道如何?”
毒手的喉咙被茶水烫的几欲冒火生烟,一张长脸涨得铁青,但知道段智祥是给自己台阶下,也不好发作,嘶哑道:“果然是……好茶。”
夜魅见毒手哑巴吃黄莲的样子,冶媚一笑,道:“四弟,你也喝得太急了些,段掌门招待你的滇青茶是皇家御用一品,不知天下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呢……”话音未落,忽闻一阵低沉的笛声呜咽,铁羽微微一笑,道:“是罗公子和落魄秀才来了。”夜魅道:“明明是哭丧的来啦。”
只见在苍翠的松柏林间,一前一后,缓缓走出两位灰袍中年男子。两人的衣衫不算华贵,用的也是普通的布料,但宽大的袖口上却用上等丝线绣着一枚精致的火焰图案。走在前头的那位身材高瘦,头裹方巾,正吹着一支乌黑光亮的长笛;另一位面颊通红,微有醉态,似乎脚步也有些蹒跚,口中吟道:“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声音随着笛声由低到高,到最后变得很是声嘶力竭,就算是不懂辞意之人,也能体会出其中浓郁的悲怆之情。
段智祥身在皇家,自幼便通读诗书,可以说得上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那男子吟唱的歌辞出自魏晋诗人曹植的《白马篇》,他一听便知,只是心中不解:“曹子建的这首诗描绘的分明是边塞游侠为国捐躯,奋不顾身的热血英雄行径,而这两人却以凄凉之曲为调,悲痛之音为声,岂不是大不妥?”他见那吟唱之人脸上忧伤之情不似作伪,眼中更有泪光闪动,不禁又想:“明教‘二圣’是名动江湖的英雄豪杰,怎么又会作此小女儿姿态?”
这两位其貌不扬的男子正是明教的左右传教圣使。吹笛者是左圣使罗广胜。他出身富贵,不过因家中长辈得罪权臣史弥远,惨遭灭门。索幸他得到高人相助,不仅逃出生天,还练成了一身高明的功夫,最后投入方泰安麾下。而右圣使周齐早年曾是一名秀才,但不知为何流浪江湖多年,人称“千杯不醉,落魄秀才”,看他今天这个样子,却不知已喝了多少杯了。
夜魅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道:“二位圣使是越来越合拍啦,刚才唱得那一出真是搭调,不知道是给谁家作法事呢?”
罗广胜将长笛往腰中一插,笑道:“分明是为自己超度,因为一见夜魅女王,我就一命呜呼,把魂给丢啦!”落魄秀才摇头道:“错了!错了!哪有死人能给自己超度的?”罗广胜道:“周贤弟有所不知。见第一眼时,魂飞魄散;不过再看一眼,登时又回了魂,从此既非生,也非死,而是一直处于生死轮回之间。像夜魅女王这等美到极点的奇女子,就算是不出手,只是一颦一笑,就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夜魅媚眼如丝,娇笑道:“罗左使真会说话,可惜像你这般善解风情的男子是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是一些‘伪君子’,表面上一本正经的,但肚子里却有一大堆花花肠子。”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段智祥一眼。段智祥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夜魅接着道:“二位圣使是和金刚门的大和尚们打了一架么?”
罗广胜略微一愕,道:“夜魅女王从何而知?”
夜魅素手一点,道:“你的长笛上有好几个淡淡的指印,当我看不见么?这支长笛啊,是由上等黑玉所制,除了金刚门的‘大力金刚指’,还有别的功夫能在上面捏出印子么?”
罗广胜翘起大拇指,道:“不错!果然好眼力!”他接着转头对段智祥抱拳道:“大理段氏名动武林,罗某仰慕已久。我明教匆匆来访,礼数不周之处,还望段掌门海涵。”
明教“二圣”地位之尊贵,犹在“四王”之上,仅次于教主,段智祥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与几人客套过后,落魄秀才周齐道:“天龙寺的威名如雷灌耳,被江湖中人奉为南疆第一武学胜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怎么不见妙法方丈与众位了字辈高僧?”
段智祥正要回答,忽然瞥见大雄宝殿的殿门缓缓而开,里面传来妙法方丈的声音道:“阿弥陀佛!不敢劳烦诸位记挂老衲。我天龙寺地处南隅一角,偏僻荒凉,哪有什么威名?是江湖上的英雄过于抬举了。何况出家人没有争强好胜之心,应精研佛法,静悟禅功才是,什么‘南疆武学圣地’,可也愧不敢当。”段智祥听他言语间中气十足,内力充沛,不禁心中一喜,想道:“方丈大师果然神功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