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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喜如潮水,在一瞬间掩将过来,在她还没被喜悦冲昏之前,仍坚持着问道:“娘娘不怪我欺瞒?”钟皇后一笑,说道:“我的儿子能的到女子如此钟情,身为母亲也觉得骄傲。”
走出殿门,凤儿仰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天是如此的蓝,云是如此的洁白,就连四周看惯了的琪花瑶草,此时也觉得分外美丽。
她此时的心境难以言表,但她清楚的知道,今日之事,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一次新生。
从嘉以为,只要说出了真相,纳妾之议自然作罢,却不料过了月余,钟皇后再次召唤,对他们提及此事。这回虽无凤儿在旁,周蔷依然觉得屈辱,她当时就冷了脸子,腾地站起身来,抱了仲寓便走。
钟皇后望着她背影,面色一沉,转向从嘉,淡淡说道:“你也该多教导蔷儿,莫说是皇家,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中,长辈面前,也不可太过放肆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从嘉本待追出,想了想,却又重新坐下,连忙躬身致歉,仔细想了一下,才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母后既然一力成全,孩儿从命就是。”
钟皇后面色和缓了些,刚要开口,从嘉已经道:“但如今边境上征战又起,在这个时候要纳娶黄凤,很是不便,父皇知道了也不会高兴吧。”
诚如从嘉所言,后周君主柴荣,在退兵了几个月之后,再次御驾亲征,进犯南唐寿州。在前一次征战中,南唐精锐已消耗殆尽,而后周再挟虎狼之师而来,边境诸寨竟然纷纷投降。
这般危急时候,李璟派遣景达带兵五万,往寿州应援,在监军陈觉的奋力要求下,冒入敌阵,结果被打得大败而归,死亡损伤的南唐军便有四万。此后景达再也不想留在金陵,力请到边远地方任职,李璟劝说无方,也只好答允,封他为抚州大都督临川牧,从此,李景达退出朝局。
之后,柴荣在得了南唐边境数州后暂时退兵,还未等南唐元气恢复,十一月时候,再度亲征。濠州、泗州未接一战便举城投降,眼看后周的军队便要攻入东都,这里曾经是烈祖皇帝的官署,对于南唐来说十分重要,眼看不能留守,李璟便下令放火焚烧。
李璟已为这些事烦恼的焦头烂额,若再论纳娶,也端的不便。钟皇后轻叹一声,也只好说道:“那就缓一缓再说吧。”
这一缓便又晃过数月,每当说起凤儿的事,从嘉便都以家国为重,不宜立即纳娶之名敷衍,钟皇后听了这话,明知道是推搪之语,倒也不好反驳。
然而,无论是钟皇后,还是从嘉、周蔷都知道,推脱终归是有时限的,到了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时候,终究要面对现实。
这事便如一道沉重的阴影,始终压在周蔷心上,数月之间,她不断的忧心着,也不断的憔悴着,更是不断的和从嘉别扭着,与此同时,钟皇后与从嘉,也因为此事而有些冷淡起来。
转眼到了岁末,又是南唐一年一度的仁寿节,宫中张灯结彩的好生喜气。往常这般热闹场面总是少不了周蔷的身影,而此时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情。
她恹恹的坐在廊柱旁,听着外面喧闹之声,心中却寒冷而感伤,在风吹过的时候,眼角边积聚着的水雾悄然滑落,在空中划出晶亮线条。
坠落着的泪珠,在半空中被一只苍白而微掀瘦削的手掌接住,向上看去,是穿着朝服的手臂和同样苍白清矍的面容。
周蔷并未抬头,已淡淡说道:“弘冀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不知道。”
弘冀没有说话,他静默的凝视着掌中的泪水,直到它化做水雾,消逝在风中。侧过头,正对上周蔷晶亮如星的眸子,他的眼中,也带了深切的担忧:“你哭了,蔷儿,我记得你以前只喜欢笑的。”
周蔷转过头去,匆忙的拭着泪说道:“弘冀哥哥不必担心,我哪有什么事。”说着话,她还牵了牵唇角,想对弘冀展现出些许笑意。
弘冀自然的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柔弱肩膀,说道:“什么事情都不必对我隐瞒,蔷儿,你该知道的,我是会永远帮助你,保护你的人。”
他的话,没有起到安抚的功用,却令周蔷更为哀戚,她垂下头,眼泪亦如雨下。她的哭泣,令得弘冀有一晌手足无措,从不曾知道,她的悲伤亦能让他有这般锥心之痛。
他手臂用力,毫不犹豫的揽她入怀,轻声道:“蔷儿,你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哭过了,心里就舒服了。”
随着他话语声落,周蔷的哭声蓦然响起,仿佛积蓄将溢的洪水般一泻如倾。泪水很快的弄湿了弘冀肩头的衣衫,渐渐渗下去,熨贴着他的肌肤。
弘冀如兄长般的环抱着她,间或抚拍,让她气息畅顺。虽然怀抱中的女子曾让他朝思暮想,奇怪的是他此时毫无欲念,只是在心底涨满了温情。
好不容易,周蔷哭声渐止,转为抽泣,再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的安静下来,拉过弘冀的衣袖,在脸上胡乱一抹,顺便还擦了擦鼻子。
弘冀微笑的凝视着她,问道:“好些了么?”周蔷垂首,轻轻点了一下,又觉赧然,羞涩笑道:“我弄脏了你的朝服,这可怎么是好,我命人替你洗一洗吧。”
弘冀摆了摆手,笑道:“你以前念过一首诗,里面有‘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的。”周蔷接口道:“嗯,那是于史良的《春山夜月》。”
弘冀道:“如今我这件衣衫,既掬了你的泪水,又染了你的香气,我怎么舍得洗。”
周蔷闻言一怔,笑道:“弘冀哥哥都已封了亲王,成了大元帅,还这般没正经的乱开玩笑。”弘冀吸了口气,望定她笑道:“这会儿的蔷儿才像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