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 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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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上生长出来的好时光

敬文东

土家人野夫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文革”中当过少年樵夫,“文革”后,上过一所三流大学和一所名牌大学,当过公务员,做过像模像样的警察。身为体制内前途一片光明的干部子弟,后来却被时代风暴吹打成了“牢头狱霸”。在狱中,他奇迹般地和一些狱卒结为朋友,在劳改队导演春晚,并在当年首创犯人图书室。出狱后,他为谋生而成为著名书商,兢兢业业战斗在民间出版发行的渠道。

他还干过很多职业,经历过太多江湖生涯。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与他交往有很长一段时间,只看出他纵酒贪杯,热情豪迈。但都不知道,野夫还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诗人和作家——也许,这才是他被遮蔽多时的老本行和旧身位。

新世纪以来,野夫写下了一批力透纸背、光彩夺目的文章——《地主之殇》《组织后的命运》《坟灯》《江上的母亲》《生于末世运偏消》《别梦依稀咒逝川》《革命时期的浪漫》……这些文章旨在通过自己与家族中人或友朋的遭际,揭示曾经的时代是如何摧残宝贵的人性,如何在矢志不渝地蚕食中国人世世代代赖以为生的价值观念。

这是一种惹人深思、让人久久无法释怀的文字,这是一种催人泪下,却只能让读者一个人向隅而泣,并经由暗中的泪水透视惨痛历史的文字。汉语的光芒在野夫笔下得到了恢复,得到了张扬;诚实、诚恳,而又无比节制。但让人惊讶的是,即使在述说惨痛至极、压抑至极的故事,野夫的文字也无比灵动,毫无凝滞之态,有一种风行水上的感觉,顶多是飘逸、向往自由的风被故事拉拽了一下而已。

沉重和土地有关,飘逸则同天空连在一起,这是汉语当仁不让的两个极点。野夫充分展示了汉语的土地特质与天空特质,他的文字是土地与天空按照某种比例的神奇混合。中国的历史太沉重,土地特质因此始终是汉语的焦点;汉语的天空特质则必须受制于它的土地特质,汉语的天空始终是同尘世相混合的天空,是被土地震慑住的天空。

野夫深谙汉语的两极性,而汉语的两极性则为他的写作对象提供了绝好的对称物和衍生物。听命于语言,但更应该听命于情感,尤其是情感中沉重的历史成分:野夫恢复了汉语内部最正派、最高尚的那部分品质,经由这些品质的指引,野夫拯救了一种被官僚体制蹂躏了多年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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