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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太上皇退位后, 便去了太极宫的养心殿内休养。
从甘露宫到太极宫得走一段, 幸而有肩舆代步,约略四刻左右, 远远地见前方太极宫在望。
西闲早命停了下来,小江子忙道:“娘娘, 这还不到宫门口,至少要再走一刻呢。”
另一边阿照笑道:“你这小猴子多嘴,娘娘难道不知道?如此自有道理。”
西闲笑了一笑, 扶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小江子不明所以,落在了后面, 还是一个年老些的太监对他说道:“你真是个小糊涂,贵妃娘娘这样,是显示着对对太上皇的尊重之意,你又懂什么?”
小江子恍然大悟, 自己在脸上打了一下:“我可真笨, 竟没想到这一层。”
那老太监道:“你呀,哪里有咱们娘娘心细,且又是真心的敬人知礼呢?慢慢学着罢嘞。”
如此又走了近一刻钟才到了太极宫门首,那边其实早就有人远远地瞧见, 且入内禀告过太上皇了。
在西闲距离门首十几步远,有几个伺候的太监们便抢先迎上来, 给西闲见礼。
西闲忙命平身, 又问太上皇此刻在做什么, 倘或休息着的话就不打扰, 等稍后再来就是。
众内侍忙道:“娘娘来的正好,先前太上皇醒了,吃过早膳后才打了个盹儿,现在正醒着呢。”却都知道这位林贵妃是新帝跟前第一个得宠的,如今见她来到,就如同天上掉下宝来似的,一个个躬身含笑,毕恭毕敬地请了西闲入内。
西闲进了太极宫,往内行过一重殿阁,才到了养心殿。
殿门敞开着,门边的太监扬声道:“贵妃娘娘到了。”亦是满脸堆笑。
西闲微笑着一点头,迈步进内,却见琉璃砖地光可鉴人,两边点着德寿永昌的仙鹤衔枝的灯蜡,闪闪烁烁,如火树银花。
往内又走一段,转弯往内,遥遥地见成宗背对站着,身前一名太监提着个笼子,里头有一只小雀上蹿下跳,啾啾发声。
西闲上前行礼道:“臣妾参见,太上皇万安。”
成宗这才缓缓回头,老人幽深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哦……是林妃啊,免礼。”
西闲起身,见他往前走动,步履蹒跚,便也上前一步,从旁扶住他的手臂。
成宗转头又扫她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西闲道:“听说太上皇身子有恙,本该来探望的。还请您别怪妾身迟来请安。”
成宗走到一只金笼旁边,打量里头的一只凤头鹦哥,逗了逗,道:“我不乐意见吴氏,不想她到我面前来惺惺作态。所以先前不许你们来打扰我的清静,因为怕不叫她来只许你来的话,反而对你不好。你可明白?”
西闲低头道:“是。”
成宗自从退位静养,就也下了旨意,一概不许后妃前来请安之类。是以西闲才并不曾来养心殿。
虽然她心中猜测缘故,可却想不到竟是这样。
不妨那笼子里的鹦哥也跟着叫嚷道:“明白,明白!”
成宗笑道:“你听,这鸟儿也向着你说话,可见万物有灵,它也是喜欢你的。”
西闲也随着一笑,见成宗似要落座,便又扶着他往旁边圈椅上走去。
成宗落座,旁边太监奉上巾帕擦了手,又端了茶过来,西闲接在手中亲自奉上,成宗吃了口茶,便还给西闲,最后才是太监递了暖手,送上脚炉。
成宗笼着暖手,踩在脚炉上,舒舒服服地靠在大圈椅里,对西闲道:“我怎么听说,你前儿也有些身上欠安,现在好了吗?”
西闲道:“已经都好了。让您也操心了。”
成宗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细了,心细其实不是坏事,只是未免伤神,你的身子又不好,是之前去雁北的时候落下病根了吗?”
那次是西闲第一次出远门,车马颠簸外加跟赵宗冕相处的种种,内忧外患,何况还怀了身孕。
她的身体原本没有那么不好,却因为那次,的确是有些伤着了根基。
西闲道:“跟别的不相干的,是妾身自己不争气罢了。”
成宗叹道:“你这样却不好,毕竟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太子着想啊。”
这一点却戳在了西闲的心坎上。
成宗扫她一眼:“你心里当然也清楚的很,宗冕虽然宠你,可未必就真的宠那小孩子,别的人更加不用指望了,他们不去伸手就已算是谢天谢地,你是他的亲娘,世间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疼护他的。”
“是。”西闲低着头,心头一阵阵揪痛。
成宗道:“既然知道,那就别再把自己弄的病恹恹的,我听说,宗冕曾经交给你什么……五禽戏是不是?不用想别的,得闲也练一练,到底有好处。”
西闲见他连这个都知道,便忙又应了。
成宗见她站了这半晌,毫无不耐烦,也并无怨色,才道:“不要站着了,坐着说话吧。”
太监送了锦墩上来,西闲谢了,这才落座。
成宗仰头仿佛出神,半晌才又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西闲道:“先前在凤安宫那里,皇后娘娘有事同妾身商议。”
成宗看一眼身旁内侍,那太监会意,当即命身遭伺候的众人皆都退后。
成宗才慢条斯理地问道:“是什么事?”
西闲就把充实后宫的事说了,成宗笑道:“我猜差不多也是此事了。听说近来凤安宫跟朝中各部重臣的内眷们来往的很是密切。怎么……没有人去找你吗?”
西闲摇了摇头,成宗道:“你这贵妃娘娘的身份虽然尊贵,到底比不上皇后正牌呀。”
“妾身自然不敢跟娘娘相比。”
成宗道:“那你就想一辈子也如此吗?”
西闲抬头,眼中流露疑惑之色。
成宗也盯着她的双眼道:“林西闲,你不去跟她争,是你的本分,但是你有太子,你以为以吴氏的心性,会容忍你的儿子将来当皇帝吗?”
西闲没料到成宗会这么快把话撩开,可是这种话在宫内是犯了大忌讳的,或许……成宗能说,但是她却万万不能说,何况成宗的心意如何谁也猜不透,在此之前轻举妄言,若有人将这话透给了吴皇后……或者赵宗冕,她又将如何自处?只怕还会给泰儿招来灾祸。
成宗何等老辣,早看出西闲忌惮之事,他笑了两声:“你大概是觉着,我是来试探你的心意的,你放心,先前我虽然瞧不惯你,但跟吴氏相比,你简直已是难能可贵。你可知我为何这样说吗?”
西闲摇头。
成宗道:“你先前为了宗冕,敢当面冲撞于我,当时我虽然气极,但是之所以那样动怒……却也未尝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有道理的缘故,正如你所知,我这皇位来的不甚光彩,所以这一辈子都在求个‘明君’之称,没想到你这小女子三言两语就把我辩的无话可说,怎叫人脸上挂的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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