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教诲宝玉反省(2/2)

苦与寒门书生争功名?!亏得你把侍读做成个伴读样儿了!有辱斯文!再有,这一年来你可有谏言上进陛下、太子?又有何见解可造福万民?如此下去,怎能叫人信服?怎能叫人不小瞧你?又怎能做一番事来?凡事畏畏缩缩就能成其事了么?你再缩下去,便是晚辈也未必会瞧得起你,到时候做什么都晚了也都做不成了。”虽然新人最需要的就是多做少说,但是唐佑认为贾宝玉现在已经说得少了,也必须做一点让人能看见的才好。

贾宝玉的冷汗这才下来了,马太效应,贫者愈贫而富者愈富,自己越缩别人越瞧不起,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到最后掉水里从都不稀罕捞你一把——觉得你没价值。话说,这胎投得算不错了,要是不幸投成了刘姥姥家的板儿,跟着外婆变相讨饭,日子也得过啊。

抬手用袖子沾了一下汗,贾宝玉轻声问唐佑:“学生初进,为朝中资历最浅者,岂有轻狂之理?且居于侍读之位,又怎么能捞过界去多嘴旁的事情?且如寒舍积年下来,常恐有富贵骄人之态,怕失礼于人,为父母添忧。”

唐佑笑道:“你果然如此想也还罢了,年轻人知道畏惧晓得分寸是好事,少走弯道儿。你放心你倒没什么骄态,唯有奋发图强才可为父母分忧,不成气候才会叫长辈牵挂呢,万不可想左了。又有,我昔年也是从这位子上走出来的,又岂有不知?我说的是你平素的样子,看着还像个怯懦的孩子,这样不行!哪怕真小,还有一、二十年可熬,也不是这般样子,”忽地沉下了脸,“陛下近来也有召你随太子去议政的时候,多听是好,你答得也太规矩了。不哗众取宠是好,年轻人却不能有暮气。我朝还真能出一甘罗么?你能如杨廷和我也没白做你一回老师。自今儿起,头能低,脊梁不能弯,方是我辈风采,方正持中不卑不亢,才是仕林典范。你兄长明伦就做得很好。”

贾宝玉领命受教。发奋的想法是他自来就有的,也发奋成了个官儿,不料入朝为官之后之所为居然与初衷处处相左,实是滑稽了。

回到家中薛姨妈、宝钗也到了,今日贾府的客人里正有她们,别人散席都走了,贾母与王夫人想她在京中别无亲眷了,王仁一家虽进京了到底是晚辈与薛姨妈一处多有不便,便留她们母女说话。薛宝钗与姐妹们一道说笑,贾母与薛姨妈等逗着贾兰、贾堇。贾宝玉看了心道,他们俩顶了我的缺了,老太太爱正太啊。见过了薛姨妈,又谢了她过年给的东西,王夫人道:“你且去歇着,又有点子酒了罢?叫厨房做碗醒酒汤才是,宴上怕不好吃,到底吃点东西再睡。”贾宝玉应了,这才辞去。

回到屋里,厨房的汤已经送来了——年节时这醒酒汤是常备的,随时就送到。贾宝玉今日酒还真不多,喝过汤已经没醉意了,眼神仍有点呆——在想心事。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太不着调了?扳指头一数,干过的正事也有限,顶多不过考了个功名而已,正经的差使一件也没领过,有用的建议一个也没提过,只有交友方面,翰林院的倒是混熟了几个同事,京中旧族子弟也混了个脸熟。一无产业、二无功绩,失败!

袭人轻手轻脚上来叫他换了衣裳洗漱睡觉,晴雯已叫小丫头打了水来,贾宝玉除了大衣裳,擦完脸,一转身,大穿衣镜里映出个红包似的正太来,心情更郁闷了。相由心生,衣裳却也撑人的脸面,贾宝玉对晴雯道:“往后衣裳红的少做些罢。”袭人道:“一向都这么穿,怎地忽地改了主意?老太太挺爱这一身红的,可怎么回话呢?”贾宝玉不假思索地道:“就说我如今大了。”袭人点头记下了。晴雯道:“怎么有谁取笑这一身了不成?穿着可精神呢。”贾宝玉道:“到了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了。”袭人道:“二爷既这么说,往后咱们再做的时候留心也就是了。如今却是过年,还是这身穿着合式。”晴雯想了一回道:“咱们屋里还有不少大红的缎子绸子呢,回回好料子都拣亮色的给,今年再给下料子来得跟他们调个色儿。”贾宝玉道:“你看着办罢,再有用不完的,或送人或是你们裁衣裳罢了。”袭人道:“新新的好东西,有些怕是姑娘们都没的呢,叫我们先做了新衣裳穿成什么样子?二爷有心,倒不如给珠大奶奶、琏二奶奶或是姑娘们送些儿才好。”晴雯已经筹划上要做什么衣裳了:“里头的小袄呢?还有裤子,跟红色较什么劲?独不要红的,倒像是怄气了,往后不独做红的其他色的都做些也就是了,反正你生得白净,衣裳也好配颜色。过了节能动针线了先做件松花色的小袄,春天的衣裳也用浅色可好?”贾宝玉道:“就这么着罢。”对着镜子拍拍脸,从形象开始,要做一个有为的封建好青年!

那一边,薛姨妈见贾母乏了,辞出来去王夫人房里说体己话,话题就是儿女婚姻。薛姨妈固然想要个好女婿,然而娶个好儿媳妇却更是要紧——哥哥不结婚,妹妹怎么出嫁?薛姨妈道:“也相看了几个,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的样子,我那个孽障又是那样一个不争气的,并不敢高攀门第。”王夫人道:“依着我,媳妇也不能太寒碜了,蟠儿现今不开窍,媳妇就要有些担当,等有了孙子才能教养得争气些,你也能放心了。”薛姨妈道:“就是这个话!我倒想,模样倒是其次,要紧的是性情,必得能制得住蟠儿才行。”言语间有些恨恨地。败子家需要有个辣手媳妇管家,得能管得住他方能令家中少祸!

王夫人嘴上不说,心里点头:薛蟠确实该治治了,再这么浪荡下去,家业都要败光了。他本人花钱倒在其次,薛家有的是钱。然而要命的是他光会花钱不会赚钱,弄得底下的人也捣鬼,连拐加骗的,这才把家业弄得松散。又有年轻不懂事,要再惹两门官司可如何是好?长辈们在还能给他遮掩,长辈们不在了,他要怎么办?

转眼又是一愁,我好好的儿子,要模样有模样,有身份有身份,脾气也好人也好,怎么娶媳妇上就这么难缠?王夫人近来有事不大爱跟贾政商量,有个顶用的亲生大儿子,总比那个三不五时听小老婆的坏话的丈夫要靠点谱。贾珠道:“太太与老爷商议过了?”王夫人道:“还没呢,你看可行,我便与你父亲说,若你都觉着不行,年节老爷也忙我省了去烦扰他。”贾珠道:“年酒上便有人向太太提起,太太也先别答应了。先提醒老爷一声儿,宝玉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太太再行事才便宜。”王夫人自是知道这一点,只好应道:“只得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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