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观颐(2/2)

美人轻笑:“你是个妙人。”

管平波也笑:“你叫什么名字?”

“陆观颐。”

管平波挑眉:“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颐之时大矣哉!你爹得多宠你,才给你起个如此霸气的男儿名字?”

陆观颐大笑:“我娘起的!”

管平波道:“你爹愿意?”

陆观颐道:“为何不愿?一个女儿罢了,叫什么不是叫。横竖无人知道,花儿朵儿猫儿狗儿都能做名字,观颐怎就不能?”顿了顿,看向管平波道,“你可惜了。”

管平波不以为意,此时乃阶级社会,就凭她的出身,除非赶上选宫女走宫斗路线,否则再惊才绝艳也嫁不进好人家。遂岔开话道:“你可知我叫什么?”

陆观颐道:“请赐教。”

“我叫管平波。”管平波勾起一抹笑,“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比你的如何?”

陆观颐点头:“令尊心中亦有大沟壑!”

管平波嗤笑一声:“我自己起的。我父亲叫我管大妹。”

陆观颐不厚道的笑了:“我头一回见人的小名比大名厉害的!你可有字没有?说来我听听。”

管平波摊手:“无字,不如你赐一字?”

陆观颐笑道:“如此好名,字不可小气了。以我看唯有绥定能配上。”

我勒个去!“惟周公左右先王,绥定厥家……”管平波呐呐无语,绥定,安抚平定之意。绥亦指旌旗。有那么一瞬间,管平波以为自己的一切心思皆被看透。望向陆观颐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她是借着“平波”二字玩笑,还是果真如此透彻?面上不动声色,反大喝一声:“啊呀!将来我做将军,引领千军万马,踩着七彩祥云,娶你为妻,必不相负!”

陆观颐被逗的直乐,连沉重的身子都觉得轻快几分。笑过一阵,方道:“我并不知洪家多少密事,家世倒是略知一二。我的脚不大好,横竖也出不了门,就替你当个做衣裳鞋袜的婆子吧。旁的不论,这上头能如我的不多。”

管平波忽生同情:“你家是做什么的?”

陆观颐道:“我祖父乃定远伯旁支,科举晋身。建平二十八年,江南盐道亏空,抄家问斩。家产变卖后,依旧还不起,家眷便被官卖了。我姑母在祖父未显耀时,嫁与了吏部尚书孔择乡之庶子。官卖时,我家仆人求到孔家门上,姑母虽随子在外,孔家看着姻亲面子,使人买了我。那时洪让恰好谋了外放,便把我托付于他,带离京城。谁知洪让见我貌美,强迫于我。之后的事,估摸着你也猜着了几分。我此生是不想嫁男人了,便是看着我的颜色好愿意娶,见我满身伤痕,也是要反胃的,何况还瘸了一只脚。”

管平波目光如冰:“谁打的?”

陆观颐淡淡的道:“腿是太太打的。其余的么,有些是洪让的,有些是太太的。”

管平波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官奴婢,永世不得翻身,生了孩子,亦是代代为奴。没叫弄去教坊司,已算命好。被主家打骂,更是时下常态。落得如此下场,有朝廷斗争之故,亦有贪污之由。世间果然无那么多非黑即白,犬牙交错的人和事,终究只余一声叹息罢了。

陆观颐有些怅然:“我也不知为何一直想活着,大概便是蝼蚁尚且贪生之故吧。”

管平波回过神,抛开杂乱的思绪,又问:“既你姑母外放,为何不随姑母去?反倒跟了洪让?”

“我姑母啊……”陆观颐顿了半晌,道,“她嫁人时,家里寻常,借着伯爵旁支的光吧。孔家却门第高贵,孔氏旁支,血缘虽远,谁不高看两眼?何况他家几代官宦,门生遍布朝堂。搁寻常庶子,我姑母未必配的上。只因我姑父乃胡姬之子,生的异于中原人,不大讨喜,自请去了西垂的阿速卫。没二年死了,姑母无子,朝廷亦无人想去。便封了她诰命,又令她庶子袭了卫指挥使。她孤儿寡母的,又有什么体面?孔家顺手救人,已仁至义尽了。”

管平波心中疑惑,问道:“你都在洪让身边呆了四年,如何洪太太今日要杀你?”

陆观颐叹了口气,道:“造化弄人。我原已渐渐失宠,哪知我那表弟回京述职,天上掉了个馅饼,叫端悫公主瞧上了,硬嫁了他。如今我姑母做了公主的婆婆,洪让立刻待我转了脸色,就引得太太的不满。何况我陆家如今只剩我与姑母二人,姑母得了势,太太怕我报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好几次下手,都叫我躲过。今日她唤我出门,我就知有异。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有什么法子呢?”

管平波道:“你表弟真个好命,一个边疆小子,娶了公主,从此命格不同了。”

陆观颐冷笑:“有甚好命的。他已娶亲,又娶公主,你可知他元配下场如何?”

管平波怔了怔。

陆观颐垂下眼,轻声道:“皆为鱼肉罢了……”

管平波紧了紧拳头,什么狗屁时代,不掀桌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