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8章 出风头者(2/2)

bsp; “世子!”

若萤实实地给震住了。

她不敢相信,之前不久还在千方百计阻挠她考试的人,竟会为了成全她的野心、舍弃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开玩笑吧?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你记住本王这句话,就对了。”他喃喃道,“人生在世,果然呢……要么改变,要么接受……”

安东卫所的议事大厅,灯火煌煌。自指挥使谢奕往下,包括佥事在内,坐满了两边的椅子。

王世子一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见礼,互致寒喧。

趁此机会,若萤打量了一下全场,清一色的生面孔,只是在末位上见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陈艾清依然是万年不化的冰川的模样,李祥廷却刷地别转了脸,从头到脚绷得挺硬。

单看他的神情,若萤毫不怀疑他会在盛怒之下拂袖而去,以实际行动表达出与她势不两立的态度。

不想他竟然忍住了。

不知紧紧握住的拳头里,指甲有没有刺穿掌心。

这一刻,她才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恶劣,这欺负人的本事简直称得上“万恶”二字。

因是王世子带来的,她受到了特殊的关照,给安排坐在了王世子身后的位置上。

对于这一安排,若萤其实很不情愿。

她宁肯凭着资历与年龄坐在最末,也不愿意成为某人的附属。

她不稀罕别人的关爱,她有能力凭借自己的能耐,赢得他人的关注与爱戴。

基于这个缘故,她从坐在的那一刻起,就保持着沉默,暗散发着阵阵冷气。

甚至,当谢弈“忽然”想起她来,和颜悦色地询问起她的伤情时,她的回答也不曾增添几分热呼气。

一切就如走过场,一板一眼,看似十分老实本分。

朱昭葵禁不住勾起了唇角。

难得有机会让她吃瘪,这种感觉委实不错。他老早就知道,跟这个人硬碰硬是不智的。要想让她驯顺,就得用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小伎俩。

在原则问题上,这个人相当坚定执著,几乎没有谁能够让她屈从。也只有在这这些无伤大雅却又不怎么关乎痛痒的事情上,才能稍稍占她一点便宜。

她不是个小气的人,吃点小亏也不会记仇。

但是,他的窃喜却并未持续很久。

黄沙难掩黄金色。

不知是从哪里开始、因为什么话题,等到朱昭葵有所觉悟的时候,发现身后的那个少年已经再次成为了全场关注的焦点。

她从来就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

她与生俱来的那股子不知是冷静还是冷漠的气息,此刻却成为了满堂热血中的一股清流、一道清风,那么地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令人无法反感、抵触。

冷热相激,彼此都想要赢,想拥有获胜后的那种满足与成就感。

于是,便有了眼前莫名其妙的咄咄逼人、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乃至于拍案而起、指手画脚。

这不是贺岁庆典的现场,此处没有喜气洋洋、一团和气,有的只是各抒己见、锱铢必较、寸土必争。

浓浓的火药味充斥着整个议事大厅,放眼望去,座中众人姿态各异、神情各异,知道的、这是在开会,不知道的,定会当作是全武行、擂台赛。

十几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半大孩子,这是一件几乎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但此刻却生动鲜明地上演了。

无论面对的是何种言语,若萤自始至终就那一种姿态,不冷不热、不急不躁,一幅旁观者的模样,更不曾为那些彪形大汉的虎贲之力、雷霆之怒表露出丝毫的怯懦。

那感觉,就好像她并不是深陷漩涡的当事者,而是一个好整以暇坐观热闹的闲杂人等。

这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情景,包括王世子、包括谢奕,都看得目不转睛,以至于忘记了维持秩序、喝止纷争,盏中茶水干了都不曾察觉。

若萤抄着手、正襟危坐,以来者不拒的表情审视着每一个发难者。

她已经看出这些人的心思了。

都说女人多事,殊不知男人同样想法多。

从起初的好奇试探,到后来不服不忿的刁难,他们朝她毫不怜惜地抛出无数问题。

她当然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无非是想看到她出丑、看她的笑话。

军中生涯无聊枯燥,得开心时且开心。

可惜,她不喜欢做别人的玩物。

应对这种好事之徒,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对于极其无聊者,无视即是最强的反击。

对于来势汹汹的质疑,有问必答、谦谦以对,乃是无可厚非的君子之行。

回答不夸大、不过谦,不紧不慢从容自若,直是如一江春水、一团棉絮,凭你是涓流洪流、重拳铁抓,一旦陷入,便再难有逞能之力。

这是一个蹓狗还是被狗蹓的问题。

似乎就是一群人在吵吵嚷嚷,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分辨出谁是放牛者,谁的鼻子被绳子拴住。

到得后来,上首的谢奕忍不住大笑出声,连道“有趣”。

“四郎还真是胆识过人哪!”当着王世子的面,他不吝赞美。

转向若萤的时候,他的态度越发地和蔼可亲:“谢某的这帮兄弟,都是性情中人,言语鲁直,希望没有吓到四郎。”

“不会。大人客气了。”若萤平平道,“明人不说暗话。想干架的人,从不会多费唇舌。这些道理,学生还是明白的。况有大人和世子在,凡事总得有所克制才是。”

“正是、正是!四郎玲珑剔透、言行光明磊落,下官甚是喜欢。”

这话却不是客套。

若萤一本正经地提醒道:“大人喜欢也没有用,学生不久就要离开这里,回济南读书去。此处距离登州府路途遥远,这一去,兴许日后再无相见之日了呢,若是害得大人得了相思病,岂不是学生的罪过?所以,请不要太喜欢学生。”

她半真半假说得一本正经,那种有些孩子气、又偏偏做出老气横秋之态的模样,早已逗乐了满堂的人。

笑着笑着,谢奕反倒给勾起了些许怅惘,看着若萤的眼神,莫名地深沉。

这表明,他已经不再视其为可以随意玩笑轻视的小孩子了。

若萤了然地挑了挑眉。

“早就听说四郎见识超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谢奕这话,是对着王世子说的,“听你对六房事务如此明白,想必没少受高人指点。”

这个“高人”指的是谁,从他有意无意投向末座的眼光中,可知究竟。

有登州卫指挥使陈大人和济南知府李大人,以及安平侯府和世子府,甚至不排除还有鲁王府的眷顾、教导,钟四郎的前程,可以预见,乃是一片如花似锦的景象!

气氛终于变得融洽起来。

此时,谢奕方才正儿八经地跟若萤询问起老鸦山中的景况。

若萤便将自己在山中的所见、所闻及所思所感,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关于山中的生计与经济,她逐一给出了自己的评判,包括粮、盐、麻、路、火器、民众、人心等等,就事论事,如沙场点兵、帷幄运筹,推演激烈、顾虑深切。

在她水波不兴的描述之下,众人感受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一种稍有不慎,便会遭到灭顶的危险。

这个少年的两片嘴,当真比坊间最有名的说书先生还要厉害。说书的需要手舞足蹈方能渲染气氛、感染听者,而四郎,却像是天上清冷的月亮,将那清冷的光辉撒遍每个人的心间。

ps:名词解释

凡事预则立---出自《礼记中庸》:“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