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章 披甲归来 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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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一行人散步回客店。

崔玄送出去老远。

众人见他神情鬼祟,知道他有话要跟若萤说,便很自觉地给二人让出了距离。

崔玄四顾无人,再次猴急地打听起书稿的事儿。

若萤嘴唇翕动,道:“明天离城前,我会顺路去你店里买两本书。你那里最近有什么好货,不妨提早给我预备好。”

听了这话,崔玄喜得露出一口大板牙,搓着手连声称好:“好说、好说!只要四郎一句话,要多少本、在下都能帮你准备下。”

他吁了口气,小声道:“在下现在最怕的,就是四郎你这边给断了活路……”

“小心点儿吧。”若萤凉凉道,“吃的太多、太急,指不定几时就要吃坏肚子、丢掉小命。”

“我知道。四郎你是不知道,就连睡觉,在下都是睁着一只眼睛。这事儿可不能马虎,说句难听的,这可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成败只在一夕间。”

“但愿你真有这个觉悟。”若萤微哂,“常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掂得清性命和金钱的重要性。不要奢望着好运会永远跟着你。这辈子,谁没有个三起三落?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方能保得长久太平。这道理谁都会说,但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个人?”

很明显,这是不相信他。

崔玄噘起嘴。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是,给一个半大小子如此苦口婆心地说教,他实在是没办法做到麻木不仁。

他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弱智。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影子。

能够和钟四郎并肩而行的人,太差劲了可不行。四郎不介意他愚笨,他却容不得自己利令智昏。

“四郎,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听到他这句话,若萤住了脚。

她的瞬间冷凝,令崔玄全身的筋脉都跟着绷紧了。

“这次的手稿,不要再售卖了。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也是从别处进的货。或者直接告诉对方,你的货都是抄袭的。明白吗?主犯如果有罪当诛,从犯却还有希望免于身首异处。”

崔玄呆了呆,半天没吱声。

瞎子都看得出他的不甘与抵触。

若萤的眸子里黑暗无边。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此时天上落下个惊雷来,炸醒这个财迷心窍的家伙。

“听说,你家里新修了房子,二层小楼都起来了?”

一提起这件事,崔玄掩不住地得意:“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四郎。”

若萤哼了一声:“一片平房之中,就你家鹤立鸡群。隔着三里地都觉得扎眼。瞒?你想瞒过谁去?”

一听这话味道不对,崔玄不敢乐呵了:“四郎是说,那房子有问题?”

“房子没问题,是人心有问题。”

“啊……”

崔玄有些不解。

“你一个卖书的,以往十几年一直过得不显山、不露水的,忽然有一天就变得与众不同了。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在他们的认知中,就好像是家养的一只黑狗,出门去遛了一圈,回来就变成白狗了,你说,换作是你,你不惊奇?你有没有听到,左邻右舍有没有在背后议论你?”

“这个……”

崔玄开始心虚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除了艳羡,你还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些什么,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你莫不是当真以为,所有人都像是你的爹娘,以你为荣、为你高兴吧?”

崔玄支吾着,不自觉地捉住袖子擦试额头的冷汗。

除了眼红、羡慕、奉承和巴结,还有什么?

他比谁都清楚。

可问题是,一直以来,他竟然都在为别人的不平与愤恨沾沾自喜。

是的,就算他们眼馋,又能怎样?难不成敢放火烧他家房子?

但四郎的这番话,却让他隐隐感到心惊。

那么,他所想象过的危机,都是极有可能真实发生的,是么?

要避免遭遇到不测,就得依从四郎的劝谏,是么?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意味着往后他的收入将会大幅减少?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崔玄咬着嘴唇,呈现出万分纠结的模样。

若萤却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她知道,教的曲儿唱不得。像眼下这种情况,不是简单的填鸭子。若是崔玄自己不能醒悟,任她磨破嘴皮子,也无济于事。

她的神情越发地冷冽了:“你要是不明白,那就别无他法了。今后,你我还是不要再有所往来的好。”

崔玄倒抽了口冷气,脱口道了声“为什么”。

若萤嗤笑了一声:“为什么?富润屋,德润身。阁下一夜暴富,首先想到的是鸟枪换炮,今天换新房,明天娶新人。这是人之常情。在下也不能免俗。好日子谁不想过得长久一些?”

“那是……”

崔玄嘟囔道。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昨夜红灯帐底卧鸳鸯,今朝黄土陇头埋白骨。阁下你不求一世、但图一时快活,在下却不能苟同。你不怕死,你就情管死去,但想拉着在下做垫背——崔大叔,说句难听的不怕你伤心。你还真不够这个斤两。”

崔玄彻底哑了。

对方的话应该是相当难听,简直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可崔玄却没办法生气,因为对方说的都是实情。

钟四郎前途无量,他就算是脱了鞋子,也没办法追得上去。

要不是二人之间还有那点交易,他甚至都没有机会看见四郎的真容。

他和四郎之间,从一开始就只是从属的关系。

他就像是菟丝子,只有依附在四郎身上,才有改善处境和生活的机会。

关于这一点,他从不曾否定过。

他从来就没有过要断交的念头,从来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他只能愁眉苦脸地连声道着不是,“四郎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谁叫你是我的衣食父母呢……”

若萤没有搭理他话里的醋熘味儿,径直道:“那好。明天出城前我会再来一趟。我要的书,你帮我准备好。等到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希望你能够将手稿完璧归赵。”

“行,没问题,你放心。”

崔玄虽然仍旧不舍,但也不得不认命。

他明白若萤的言外之意:会在明天离开前,把他想要的东西交给他。至于该得的酬金,不用说,按照惯例,他会乖乖地兑换成银票,夹在四郎所购买的图书中。

至于手稿,随便他拿去刻坊印刷。完了,必须得还给四郎。这次,不管别人出多高的价码,他都得舍弃在原手稿上的这部分利益。

没的说,考验他的时刻到来了。能不能咬紧牙关、能不能顶住诱惑,关系着今后他与四郎的合作前景。

他必须要守信,守信才能留住四郎。有四郎这尊财神在,他才有的钱赚。

四郎说的对,竭泽而渔非智者所为。

看来,他得好生规划一下书坊的生意了。假如哪天有人查账,追问起自家那二层小楼的来历,他要如何自圆其说呢?

万一他出了事儿,四郎是绝对不会为了保全他而牺牲自我的。而且,为了撇清关系,还很有可能会把他从一个从犯、推到主犯的位置上去。

四郎不是观世音菩萨。

从一开始,他就很明白这一点:四郎不是个寻常人。

与崔玄道别后,若萤一行折向客店。

转身之际,她听到了一声怯怯的、欢喜的呼唤。

“是四……四郎吗?……”

能在这里遇到很久不见的钟若兰,若萤并不觉得意外。

她的视线当即就投注在了孙浣裳的身上。

后者怀抱着一个孩子,应该就是他的儿子了。对上若萤的目光,他微微点了下头,算作招呼。

在其身后,并不陌生的孙大炮则忙不迭地冲着若萤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

若萤置若罔闻,迎着钟若兰不胜期待的注视,缓步上前。

“四郎……真的是你?今天听你姐夫说,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说遇到就遇到了……你好吗?真是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你了……回去娘家几次,都没瞧见你。你现在倒比以前变了很多呢……个子长高了这么一大截……”

若萤微笑着听她絮叨。

说她变了,其实对方又何尝没有转变?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一年到头难得听到个动静,而今倒是有变话唠的趋势了。

有些女人,会在结婚生子后,情性大变。不知道钟若兰是不是属于这种?

还是说,成亲后懂得血缘家族的意义了,对她的存在寄予了某种情感,终于有了“同是一家人”的觉悟?

钟若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她很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

“若萤,你真的是……男孩子?”

若萤眨眨眼:“大姐姐看呢?”

钟若兰窘迫地摇摇头:“你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敢确定……”

她清楚地记得,很久以前,若萤就有些古怪。所有人都当她是个姑娘家,可她却处处学得像个男人样儿。记得那年大病初愈,给老太太她们见礼的时候,居然像个男人似的给做了揖!

因为这个事儿,还给四太太当场笑话了一顿呢。

而今回想起来,若萤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觉醒的吧?可笑她们这些人都给蒙在了鼓里;可笑老太太和母亲她们还经常地背后笑话三房是“绝户”,街面上的人都在笑话三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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