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章 为君辩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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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值得他托付信任与真心了。

但是,显然对方并未体谅他的心情。

“世子能这么想,是对的。高堂在,虽老未敢言衰朽。世子高风亮节,常常让在下联想起家乡的一种花木来。”

“是什么?”

难得看到她流露出这么柔婉的一面,他又岂肯错过?

“是蜀葵。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撒下的种子,就在我们家菜园子外围,泼辣辣的一大片,堪称乡下不多见的风景之一。在下,最爱那一片缤纷灿烂……”

“真有那么好看?”

蜀葵花嘛,他不是不认得。但是她说的那种成片生长的景象,确实是不曾见过。

乡下常见的风景啊,想要出现在王府的花园中,好像并不容易。但听她娓娓道来,竟觉得那真是天底下最为美妙的景象。

“不因人关切而繁茂,亦不因人无视而矜持。年年春来,不约而萌芽,夏季应时而盛开。花开连片,阔叶如扇。虽无君子之谦谦,尽随了志士之豪爽。枝干齐檐,花大如盘,五彩缤纷、绚丽夺目。但就是这么一种看似林木般坚固的东西,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一推就倒……”

若萤的视线从两人交叠的手上抬起来,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推倒的蜀葵,世子不知见过没有?寻常的花草,最苦便是花落枝残。可是蜀葵却能够倒得壮观而干脆,直如响炮晴空,叫人万难生出黍离之叹来。说句唐突的,这种花木,很有几分类似世子的性情。”

他不禁瞠了瞠眼睛,因为这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别人对他的当面评价。

要说不在乎,是假的。

把他比作蜀葵花,而对蜀葵的评述却又褒贬含混,那么,她究竟是在夸他呢,还是借题发挥,对他施教?

这一点,他必须得弄清楚。

而她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未等他质询,先就不疾不徐地给出了结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不禁怔住了。

“还真是……盛誉呢……”

夸他,又教他,是了,这才符合她的风格。

“听你这么一说,本王就是真的很伤感,也没法子表现出来了。”

“在下一直深信,世子并非无病□□的人。”

这或许就是她的期望?希望他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他也想活得潇潇洒洒,可是……

现实哪里允许他自由地喘息?自打成亲之后,就感觉头顶上罩上了一团铅云,怎么都摘把不干净。就那么不晴不雨地、长年累月地笼罩着。就算他原本是一株活泼的蜀葵,没有阳光雨露的滋润,迟早不都得烂掉根?

无病□□……

他这回是真的病了,从心底开始病起。成天泡在汤药里,别说开花了,就是想生个虫子蛾子什么的,都很难哪!

“听说,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就爱犯这无病□□的毛病。因为他们多愁善感,易于为情所困、为爱伤神。本王怕是不会犯上这个毛病吧。毕竟,至今都不曾遇上能够伤心动情的命定之人……”

嘴上洒脱,可为什么心里头这么难受呢?

真像是违心之语。

“久卧不宜。”若萤将他的一时抑郁归结为小瘥未愈,“早晚天气凉爽,世子应该适当地走动走动,舒筋活血,有益无害。”

他闭上眼,状甚无意:“良医所也这么说。看来,你和柳静言相识一场,获益匪浅,都快变成半个医生了。”

若萤暗中打了踉跄。

“与其说是获益匪浅,倒不如说是久病成医。”若萤暗中筑起防护墙,“岐黄之术,博大精深。虽浸淫其中几十载,亦不敢自称窥得门径。在下不过是一个门外汉,岂敢妄言略懂皮毛?”

“你若是连这个都懂得,那还真是天下无敌了呢。”他忽地换了口风,“柳静言快要成亲了吧?”

说话时,他暗暗地屏住了呼吸,唯恐错过她的任何细微变化。

回答并不爽利。

他不禁想,这点儿时间里,她究竟在想些什么、顾忌些什么,又或者是、伤心些什么?

“怎么,这事儿你也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抑或是说不出?

若萤暗中闭了闭眼,缓声道:“世子该知道的,近段时间以来,在下首尾难顾……”

这倒是实情。

他莫名地松了口气。

“既已定了亲,想必婚期不远了。本家的表姐是吗?母妃和郡主曾说起过,是个知书达理的。柳静言那样的性子,是该配个温和平静的。他也只适合过平和的生活。性格决定命运,是么?”

若萤登时就不自在起来了。

什么意思?说她脾气不好?这是在夸奖郑依依吗?还是在提醒她要有自知之明?

还有,这是什么味儿啊?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天下的事儿似的!

凭什么就敢说她和静言不合?她和静言的关系,他知道多少?关他什么事儿?

还是说,她跟静言交往过程中,他安排了人一直在窥探、监视?

她不该和静言好,然则他跟踪偷窥就是正大光明了?

和静言认识至今,静言的所作所为,有哪样是她所不能忍、不喜欢的?同理,她的所作所为,静言何曾说过一个“不”字、皱过一下眉头?

两个人,相互喜欢,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他那是嫉妒么?因为自己的经历很糟糕,因为自己成天和世子妃吵架,因为憋了一肚子的气,便开始愤世嫉俗、开始吃不到葡萄偏说葡萄酸,见不得别人好?

凭什么别人就得过得不如他?

要不要告诉他,她和静言的相处是多么地美好呢?

杏花浓香之下的初识,一笑春温。那种宛若旧雨重逢的亲切感,从此占据心怀,让一霎变成永远;

那轻而有力的一握,仿佛满攥了她的心,自此便再也不思挣扎与退让;

那真挚而深沉的道谢致歉,一如纷飞的落花,在她心里堆积成冢,成为一世偿还不完的内疚与怜惜;

仍记得他涉险急救她与湍流中的奋不顾身,记得他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的医治与守护。那因隐情难言而流露出的负罪般的凝视,殊不知亦是她此生此世难以释怀的心痛。

那是个白玉无暇的少年,是一个清浅如月下梨花一般的少年,是她对于这个人世初生好感与留恋的肇始与理由。

前世今生之种种蒙昧,因了他的微微一笑,从此有了温暖和光芒。

唯有他,才能给与她安详与宁静。

惟有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信她、宠她、并愿意无私相助到底的人。

她和他,好、不好,只有当事的两个人有权利发表见解,至于别人,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