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章 兄弟之间(2/2)

若萤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中的那份坚毅与理所当然,像是只许前进不容后退的战鼓声声,撼动着李祥廷的心跳与脉动。

“因为我想考中。”

这话回得极其清淡,如抟丸、如弹指、如拈花微笑。

当中蕴含着只可意会的大玄机。

偏偏就能叫人心悦诚服、无可辩解。

陈艾清的目光终于转正了。

这一次,若萤没有冲他展露出令他心神不宁的那种堪称极不正经的表情。

“因为我要成为山东的骄傲,想要成为爹娘亲朋的荣耀……”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知父母之所望,达父母之所求,这便是为人子女的孝道所在。

“因为我知道该怎么做、什么该做,知道如何能够达成目标。因为我清楚我心之所向,也清楚别人的意愿与喜好。”

李祥廷不禁叹了口气:“怪道我爹都信你,还叮嘱我说,要好生和你相处。我现在忽然想明白了,当时他让我解释益者三友的用意……”

刚刚询问过他和若萤的交往情况,嘉许了他的进步,紧跟着就要他解释圣人的这句名言,这不就是很明显的借题发挥吗?这是暗示了四郎乃是“益友”的意思啊!

要怪就怪他反应迟钝,直到这会儿才领会父亲大人的意思。

他禁不住懊恼地捶了下脑袋。

若萤谦逊道:“世伯雅量,虚怀下士,才是最令人感佩的。记得当年第一次相见,那时的我,现在想来,实在是闹得太不像样。可世伯却丝毫不怪,耐心地听完了我的陈述。此事,至今令我难忘。”

“父亲看人,不会错的。”李祥廷回想起之前的经历,胸臆中渐渐有了开明之感,“而后,父亲就把地图给了我。你们还不知道吧?为了要这个东西,起初我可是说了谎的。”

“你说什么了?”若萤好奇道。

“我说我原先使用的那份儿,不小心洒上了水,糊了。父亲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还没等我接过这份新的,他忽然就问我,打算给若萤送什么贺礼?我当时就是一愣,直觉得父亲可能已经察觉出我在骗他了。要不说做贼心虚,也怪我笨,当时一时心急,居然没想到任何的说辞,就只管傻愣着……你们说,那样的时机、问那样的话,是不是表示我露馅儿了?”

“不然呢?”

陈艾清嘴角微抽。

李祥廷半信半疑地转向若萤。

若萤含笑颔首。

李箴不但明察秋毫,且于当时,还透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讯息,可惜的是,李祥廷竟未察觉。

所谓“贺礼”,自然是有喜当贺。

她何喜之有?自然是通过了府学的入学考试。

考试成绩今天方才公布,而最迟于昨日,李箴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这很好解释,他的官职与地位,决定了对于这种事有着快人一步的知情权。

而她自己,之所以感觉等闲,并不是因为听闻了什么风声,只不过是对己、对人,都有足够的把握与自信罢了。

至于李祥廷的淡定,细想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深深想了下,若萤颇能领会李箴的良苦用心。

她对李祥廷说道:“世伯是对的,那就证明我的所作所为还是可圈可点的。二哥和我在一起,不管能学成个什么样子,但能安世伯和姨妈的心,也算是莫大的收获了。”

她又看着陈艾清。

尽管对方正眼都不瞧她,但这丝毫不碍她笑靥如花:“相信艾清家里也是一样的态度。令堂那么水晶剔透的一个人,焉能看不出我的好?陈世伯杀伐决断明确刚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定也是掂量出了我的斤两,觉得能堪大用,所以才会由着艾清你同我来往,是吧?”

陈艾清斜睨着她,毫不客气地呛声道:“天下无敌,是,你这刀枪不入厚如城墙一般的脸皮,确也是山东一绝!”

“所以,物尽其用总没错儿。”

若萤无所谓地抿嘴笑道。

李祥廷此时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他问陈艾清,是否也给若萤准备了礼物?

“那天我看你和吴真交头接耳,恍惚听了几句话,是不是和若萤有关?是不是?”

陈艾清将头扭向一旁,原本不想回应,但耐不住对方喋喋不休,只得勉强道:“午饭过后带你去看总可以了吧?”

得到了保证,李祥廷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外头禀报,说是夫人房里的蔡妈妈来了。

蔡婆子是奉了唐氏之命,给若萤送东西来的。

知道她不久就要回乡,唐氏和媳妇儿严氏老早就预备下了随行的礼物。蔡婆子领着两个丫头,抱来了两个大包袱。

也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解开包袱,让若萤过目。

大多都是些地方特产,茶、糖、酒、糕点、玫瑰露、新米、布匹……

其中有两套新裁制的直裰,是给若萤的。

还有一顶纱帽,细竹编织,六角形网格状胎,外面裹着一层黑纱,圆平顶、宽平沿儿,也是按照若萤的尺寸给定作的。

“夫人说了,大热的天,四郎又总在外面走动。恁白净的人儿,别给晒爆皮。那个空顶帽只管脸皮不管头,不怎么济事儿,赶不上这纱帽规矩又凉快。让四郎换这个戴。”

蔡婆子双手将纱帽递过来。

若萤接过来,道声谢,往头上试了试,点点头:“好。这个不用收起来了,现成我就能用上。”

蔡婆子又让看其他的东西。

方盒子圆盒子八角盒子里装的则是些脂粉花儿之类的,若萤略略瞧了一眼,拾起当中的一支大红芍药花,翘起脚在李祥廷的耳边比划了两下,道了声“好看”。

周围的人全都笑了。

蔡婆子道:“不用着急,有二爷戴花的时候。”

她说的是新婚大喜,却是跟若萤所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二哥有此一天。”

周围的笑声瞬间便消失了,看过来的眼神之中,满满的全都是敬畏。

不知为什么,假如是二爷说这样的话,大家八成都会当作是开玩笑。

但是四郎不同。

四郎说什么,那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