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章 情深缘浅(2/2)

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感情不和,本来,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天底下的夫妻,有多少不是这样的?

可是,再怎么谈不拢,人前好歹也要注意下形象吧?相互遮掩一下,保住体面,这才是正经行事吧?

哪能这样当面指摘、奚落,好好的夫妻,怎么弄得跟仇人似的?

寻常百姓都做不出的事儿,堂堂的大家闺秀怎就不明白呢?

哦,是了,不是不明白,而是故意的。

今天在场的,全都是自家人。世子妃说这种话,明着是针对王世子一个人,实则却是打了整个鲁王府一个响亮的耳光。

子不教,父之过,不是么?

记得先前,小两口闹矛盾,一直打到鲁王跟前。结果,作为公爹的鲁王是怎么评判的呢?

他不管。

不说自己的儿子不好,但也不承认世子妃值得偏向。

对于这桩婚姻,鲁王完全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好,就好;不好,和离就是。

谁离开谁不是一样过活?

开心就好。

说起来,这种话哪里是人说的?婚姻是何其重大的事情?哪能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也就是鲁王的身份非同一般,换作一般的父母,还不早给街坊邻居们骂死了?

替世子妃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这样的公婆能指望吗?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能安心、能顺气吗?

也难怪她会不择时间和地点地对王世子百般为难。

心里有气,若不发作出来,迟早要把自己给气死。

王世子有资格任性,安平府的大小姐也不差。

不要忘了朱梁结亲,可是门当户对。

然而此刻,世子妃却说什么“金屋藏娇”!

然则,王世子算什么?世子妃算什么?而四郎又算什么?

当此时,谁会把这种话当成玩笑?

唐氏脾气急,当时就发作了:“且不说世子妃这词儿用的恰当与否,说句公理公道的话,就凭四郎那模样、那才学、那品行,假如说真是个姑娘家,倒也当得起‘金屋藏娇’这样的宠爱。我也不是说在袒护哪一个,只是实话实说:活了这大半辈子,见过的老老少少多不胜数,要说最叫人服气、敬重的,四郎那孩子怎么着也算是其中的一个!孝顺,懂事,能干,上进,像我们二郎那样的,十个绑成一个来换,都划算!”

说到这儿,她转向鲁王妃,郑重其事道:“姐姐兴许还不知道吧?刚认识那会儿,我还真就把那孩子当成了闺女家呢。大郎媳妇儿这不在么?问问,她知道的。当时,我跟他们开玩笑,说四郎要是个闺女就好了,无论如何也要弄了来给二郎作媳妇儿。”

严氏抿嘴笑着,微微点头:“可不是呢。”

唐氏朝着世子妃瞟了一眼。

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眼的意思。

家和万事兴。同样是做媳妇儿的,李家的媳妇儿可比鲁王府的媳妇儿强多了,别的不说,起码人前能够分得清主次亲疏,不会拆自家人的台子。

“当着姐姐的面,我还是那句话,”唐氏斩钉截铁道,“虽然世子是极好的,但在我这为娘的心里头,二郎缺点再多,我还是会偏向他多一些。世子就算是看上了四郎,管你打的是金屋银屋,姨妈这边也是不会让给你的。不光是我们,要真是个闺女,估计陈指挥使那头也是要争上一争的。所以世子,这样的念头,你趁早还是歇了吧……”

听她越说越激动,边上的严氏、郡主等人全都慌了,赶紧起身过来安抚。

郡主笑着打圆场道:“四郎有多好,我是不知道。但听姨妈这么说,就知道姨妈其实是在为二郎的亲事着急。可这种事儿不是着急就能管用的。母妃才刚不是说,会帮二郎物色对象吗?外甥我这边也会留心打听的,一有合适的,立马告诉姨妈。凭咱们二郎的条件,竟会娶不上一房情投意合的好媳妇儿?”

“情投意合”这个词儿咬得有点重,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众人心知肚明,却只装不在意。

独梁从鸾嗤笑了一声。

正当气氛如胶似漆之际,一名内侍忽然神情慌张地步入花厅。

进来之后,别人通顾不上看,只一眼就锁定了世子朱昭葵。

这个模样,原本就很可疑。而叫人更加疑惑的是,他居然支支吾吾宛若做贼。

显然,他有话要说,且这话只能跟王世子说。

这场景落在梁从鸾的眼中,不啻火上浇油。

她冷冷地问道:“怎么,世子府着火了?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平日里王府就是这么训练奴婢的?”

听到这话,那名内侍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进退两难之下,只能狠心咬牙道出了实情。

“回世子、世子妃,才刚府衙传来消息,说四郎拒绝了官府的赏赐,转而恳请大人们准许他进入府学读书。还说,如果大人们不相信他的学问,大可随便出题考试,他决不退缩,一定会给大人们和山东的学子们争脸的……”

没等他说完,就听“忽”地一声,却是稳如磐石的王世子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就像是一杆标枪,冷光锐利,直是要嗜血一般。

阔大的袍衫掩不住他的震惊与激动,紧抿的唇角如蓄势待发的弯弓,两侧的太阳鼓噪不止,仿佛下一刻就是刀光剑影、血流五步。

文雅与温和一如被覆了积雪的翠竹,岌岌可危,要么断折,要么爆发。

这是与以往全然不同的世子,陌生而充满杀气,令人不敢直视、身心紧绷。

那名内侍不由得大吃一惊,“扑通”一下子跌坐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他就是传了个口信而已,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世子这个样子,不会是想宰了他吧?

钟四郎要读书,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又不是纵了火、杀了人,为什么要他传话的人会跟便秘似的?为什么世子的反应这么剧烈?

这是没想到?还是不愿意?

貌似,他没说错什么吧?

短暂的死寂后,花厅里气氛变得五彩斑斓。

谁都看出来了,世子失态了。这么反常的激动与一目了然的焦灼,应该算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吧?

印象中,那么如浮云野鹤般清高自好的王世子,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这人生的第一次,应该有其特殊的意义所在吧?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事实不容忽视,那就是:钟四郎的存在确实很特殊。

即使是与世子妃吵架吵得最厉害的时候,王世子都不曾如此地沉不住气。

或者是不屑一顾,或者是冷漠以对,不光是对世子妃,这也许也是他迄今以来对待这人世的唯一的态度。

一个懒得动心的人,一个无所欲求的人,一个活得任性的人。

而今天,他却转了性。

直到这时,众人才恍然有所顿悟,明白了为什么世子妃会那么地抵触钟四郎,为什么会不顾体面地当众指责自己的丈夫。

那句“金屋藏娇”的话,原来真不是玩笑,更不是用词不当。

四郎是男是女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是世子妃的情敌。

明白了这一点的众人,不禁大为尴尬。

坊间早有传闻,说小侯爷对四郎有分桃断袖之好。

这种事儿算不得稀奇,如果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倒也罢了,可在这场原本只有两个人参与的游戏中,为什么始终贯穿着一个王世子?

世子对四郎,当真是出于同情,还是别有用意?

回想一下他和小侯爷这些年来的纷争,似乎并非出于无聊随意,当中,竟隐隐有章可循。

算来,山东道上的好姑娘、好儿郎并不少,但像晴雨轩的花魁那样的特殊,像拼命四郎那样的出类拔萃,倒还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正因为这份稀缺性,所以才让姐夫小舅子明争暗斗不可开交么?

年轻人哪,想法还真是离奇!

这世道呢,委实也忒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