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章 有匪君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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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老鸦山”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山中有山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早在先帝嘉祥初年,就已经有小股的山匪借助后有深山、前有大海作为掩护,在那一带流窜作案。
几十年间,山下的地方官换了不止十个八个,大小规模的剿匪行动也进行了不止十次八次,结果又如何呢?
还不都是不了了之了?
说白了,这种事儿就像是割韭菜,割了一茬儿还有一茬儿,终究是断不了根的。
对于大多数为官者为言,为官一任,所求的不过就是个太平。
只要山贼别作大业,地方官自然也懒得兴师动众地深入虎穴去。剿得完剿不完还在其次,万一有漏网之鱼、亡命之徒伺机报复,那可就大大地不合算了。
算起来,有这种心态的又岂止是为官为吏的?寻常百姓,还不是普遍抱有这种息事宁人的想法?
老鸦山的山贼固然是危险的,但只要防范得当,就能够避免受其祸害。那些不幸遭其荼毒的,大概也跟时运不济有关系吧。
听说老鸦山的山贼最喜欢拦路打劫富商大户。为富多不仁,遭劫也是报应。
这是一部分百姓的心声。
三年吃不饱,一顿吃三年,倒省得小打小闹、祸乱平民了。
这是部分地方官的盘算。
“我们还巴不得他们惹是生非呢,闹腾得越厉害,就越有正当理由跟他们大干一架了……”李祥廷摩拳擦掌,一脸的跃跃欲试,“艾清,这里没旁人,你跟我透个风。你觉得卫所那边几时会有所行动?”
剿匪跟收拾街头小混混不同,后者只能证明他孔武有力,但前者却能一洗他多年以来备受儒生们讥嘲的耻辱。
上个月被劫的车队,是朝中某位大人的亲戚。也许正是因为中间有这层关系,所以,这桩原本算不上稀奇的小案子才会给搬到朝会上去。
很显然,有人想要利用这个案子对陈指挥使发难。
登州卫究竟会不会去剿匪?陈艾清不知道,但他相信,这件事并不简单。
这不是卫所作为不作为的问题,而是父亲与政敌之间的一次较量。
所以,对于李祥廷的询问,他无法给出建设性的意见。
他不由地朝着一方看过去。
他渐渐发现,有所不决的时候,四郎的那张脸似乎有着神奇的安神定心的作用。
循着他的关注,满桌子的人全都瞅向若萤。
李祥廷说的对,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可以畅所欲言。
知道她的,信她;不知道她的,也信她。
从这个角度似乎可以证明,迄今以来,她做人还算成功。
若萤放下杯子,舌尖微微扫过沾染了西瓜汁的唇角。
伴随着她的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座中数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样。
朴时敏是最不善于掩饰的,那双干净如冰泉的眸子瞬时就蒙上了水烟,朦胧得如春睡乍起、春心萌动。
单看他这个表情,若萤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个人就像是个孩子,心小、眼窄、所求微渺,一块糖果便能给人诓走。
而她,就是那块甜蜜的糖果。
静言则偏转了头。
这是他掩饰羞涩与尴尬的标志性动作。
若萤觉得很有些对不住他。其实,他并不是个喜欢沾惹俗事的人,却要为她一次次地打掩护,不但自己假装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要防范着别人发现她的这一秘密。
默默的守护,无声的付出,往往会给粗心的当事人忽略掉。
她却不敢将这一切视为他的习惯。
她始终牢记着这样的一句话: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
倘若那天到了,不管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那都是她理当承担的后果。希望到那时,她能心安,他也能心平气和。
而李祥廷几个则显然被她蒙骗了,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兄弟间的赤诚坦率。
除了陈艾清眼中还有些许的挑衅。
若萤既了解他的脾气,也就懒得计较这些。
她闲闲地问对方:“假如说,我们两个是对头,我说艾清你为官不力,连门前的野狗都赶不走,艾清你会怎么做呢?”
这问题听似简单,但仔细咂摸,似乎又很有含意。
假如门前有条狗……
一般情况下,赶走不就是了?
可是,这真的是准确答案吗?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岑寂。
都已不是无忧无虑的孩童了,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各人心中俱翻腾着充满诡谲气息的狂风阴云。
这哪里是举手之劳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哪里是人与野狗的矛盾冲突?
这是敌我双方的是非之争、正邪之战。
那条野狗,只是个引子,而卫所一方的态度与决定,方是决定这场不见硝烟的纷争的关键。
否认山贼的存在,无疑是愚蠢的。但若是起兵前去围剿,无疑就等于跟敌方承认了自己的失职。
如若对敌方的挑战置之不理,则又会因为倨傲而激怒对方,从而进一步加深双方间的矛盾。
如此,进亦难、退亦难,却实在是有些棘手。
“要不说,这帮书生就没一个好东西……”
李祥廷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说的倒是好听,读圣人书、拯时济民,其实呢?净学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就会纸上谈兵,就知道窝里斗,真叫去开疆辟土、征服四夷,一个二个底全都成了软脚虾、蜡枪头!
听到他的嘀咕,众人不约而同地扫了他一眼,有句话憋在心里,愣是没敢说出来。
不知道这帮“东西”里面,是否包括李知府和李训导?
“高手过招,势均力敌的话,掌握住一个‘粘’字诀,就对了。”
把握住了这点,尽管赢不了对方,但也至少不会让自己陷于被动或者是下风。
若萤短促地笑了一下:“寻常百姓都知道,什么情况下该打太平拳,何况是庙堂之上的智者?”
你看我不顺眼,我对你有意见,这份不满总不会一直克制下去。
对于高高在上的圣君而言,其实是乐见臣下团结一致又相互制约、抗衡的。
通俗一点讲:如若世间没了恶人,还要捕快做什么?
臣下不能无事可做,但也不能逼得太紧。
而作为人臣,也须得掌握好一个“度”,即不能表现得太团结,落一个结党营私的嫌疑;
也不能斯文扫地,如流氓地痞一般当众撕破脸。
不管怎么吵、怎么闹,一个基本原则不能变,那就是:奉君安邦。
若是忘记了为官的本分,一味地竞争高下,定要拼个你死我活,这样不顾大局的人,早晚都要遭到抛弃。
既要勇于担当,又能从容化解疑难,这才是真正的人才。
要说山贼路霸,哪朝没有、何地不见?哪里就值得大惊小怪了?
要真像某些朝臣所说的那样,老鸦山的山贼竟成了一方势力,然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又岂是后继的陈指挥使一个人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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