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章 脚踏实地(2/2)

君四说,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里,李府、陈府、小侯爷、包括王世子,都在找她,唯独没有听说静言的消息。他那个人,就算是很担心,也不会说出来的。他越是不肯说,就越是叫人心疼。老天对他太不... --

最快更新东鲁传最新章节!

他太不公平,不能说的,又岂止是这一件事;

……

一念至此,归心似箭。回首时,目光已冷、心头早沸。

“为何而来并不重要,因何而去才是最要紧的。君四爷,你觉得呢?”

说完,徐徐走过踏板,身如灰雁,投向苍茫大地。

“时敏。”

前方,玉肌黑衣,恰似乾坤净明;笠帽堆雪,宛若孤植卓荦。

若萤轻抚上那具温暖的身躯,吟吟笑语:“怎么瘦了这么多?我不在家,三娘连饭都不管你了吗?”

说话时,她想去捉他的手,却给他执拗地背到了身后。

这个孩子气的举动令若萤不禁莞尔。

她仰起头,想确认一下他的表情,他却在同时将脑袋扭向一边。

红红的眼圈里,就有两颗来不及躲闪的泪珠仓皇滚落出来。

再见故人,一切如旧,这令若萤深感欣慰。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说过‘有惊无险’,我怎敢不信?”

她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以这种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歉疚与信任:“我们回家吧。”

“走咯……”

北斗欢呼着,高高举起油纸伞,紧紧跟上前去。

风雪飘零的船头上,君四伫立长久,状若玉雕。

流枫微微叹口气,一贯冷漠的声调中,流淌着叫做不忍的无奈:“就这么让他走了?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是当家的亲口允下的差事,若是中途办砸了,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道上混?又有什么脸再去见小侯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君四眉头紧皱,“钟四郎这个混蛋,根本没弄清状况。也许他这种人,生来就是讨债的吧。”

流枫心念微动,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匹黑马、一个戴大帽的黑衣人,正不紧不慢地跟在钟四郎的马车后。

“是东方十五?”流枫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他的话里充满了惊讶。

君四挑了挑眉:“还会是谁?连王世子都中了邪,我就说那小子是个妖怪……”

流枫暗中点头:有东方十五暗中护送,倒省得这边操心了。

“那位就是朝鲜国的阴阳生?怎么看着跟个孩子似的……”

这是流枫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天才,有些感到意外。

君四若有所思:“爷就是因为以貌取人,才着了钟四郎的道儿。那个高丽棒子已经小二十岁了。十四五就考入国子监的人,要没有三两把刷子,你以为是在侮辱谁?”

“是。”流枫恭声垂眼。

君四扬起手,出神的望着手上的一封信。

那是钟四郎写给小侯爷的,请他代为转交。

信中写了些什么,君四并不知道,但是他却很清楚,钟四郎放了小侯爷等人的鸽子,临时改变的下船地点,其实是在给他制造机会,一个能够让他再见到小侯爷的机会。

这正是他的一个心愿。

彼此间曾经发生过的种种不快与隔阂,被那个孩子简简单单地俄给化解了。

他不是没想过,他的囚禁给对方的亲朋造成了多大的混乱与伤痛,可是这般严重的后果,钟四郎几乎只字未提,话里话外,也丝毫没有怪罪于他的意思。

其实我一直想泛槎海上,破浪万里。

这就是他的说辞,用来应对一切的质询与责怪的理由。

任性而荒唐,自私而大胆。

这就是钟四郎的本性吗?能够让亲朋信以为真的、本性?

还是说,这份付出完全是为了替他君四开脱?

一场翻天覆地的纷乱,惊动了上上下下多少人,到头来,只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

原本是不可饶恕的始作俑者,结果却被演变成了救命的恩人、仗义的侠客?

“钟四郎……”

君四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口中发涩、心头发酸。

都是四郎,他自知不如对方。不为别的,就这份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从容、这份来者不拒的担当,以及这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他君四就算是再修练二十年,也远远难及。

信也罢、不信也罢,爱也罢、恨也罢,来来去去、分分合合,钟四郎始终是钟四郎,不强求、不刻意、不哀婉、不失落,率性得如云似风,却是有情人心目中永恒的咏叹。

“他为什么不问咱们,到底是谁在买他的命?”流枫纳闷道。

君四掀了掀嘴角:“你跟我想的一样,他不该这么马虎的。”

流枫想了一下,有点吃惊:“难道说——”

“他没这么聪明的,”君四断然道,“除非他不是人。不问,或许才是最聪明的决定。前前后后好几拨,就算他知道元凶是谁,又能怎样?最多就是百般防范而已。他可不是什么幼稚小儿,一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他不问,说明他懂得道上的规矩。他这是、不想我们为难……”

不想承情,却又不得不直面这个极有可能的事实。

“四郎不恨他么?”流枫对他的态度不能贯彻始终,有些许微词。

君四苦笑道:“不想同他为友,却也无法与他为敌。你见过街头乞讨的叫花子吧?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钱。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无所谓朋友也无所谓敌人,但是能够施舍与希望的人,就在这人群中。流枫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像这叫花子一样……”

这话大是苍凉凄楚,流枫面现不忍,长长地叹口气。

大当家的被一个孩子整治得失魂落魄,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就他而言,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那个四郎的。

“不过还好,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腕底生风,一封信件呈现在眼前。素净的封皮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小楷:平安。

流枫看得分明,就事论事:“很漂亮。”

“嗯。”

君四紧抿着下唇。

信是钟四郎写给小侯爷的,托他代为转交。没有封缄,不知道意欲为何。是对他的试探,还是在授意他拆阅?

君四心下如猫抓狗刨。

信中都写了些什么?那道封缄就是他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小恶魔说他不够坏,那么,他就算再坏一点、卑鄙几分,也属正常吧?

心里头明明都已经张牙舞爪了,那封信在手里攥得却更紧。

有个声音在低声地警告他:不可以!堂堂的醉南风当家人,怎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人云亦云了?为何会被区区一小儿的言语所左右?既已经历过那么多的艰难,又何惧前方未名的波折?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可以忘记呢?

渐渐冷静下来的君四,便想起了小恶魔临别时的那最后一记回眸:弯弯的眉眼与含笑的嘴角,也许根本不是回归自由的欢喜流露,而恰恰是对他接下来的言行举动了若指掌的得意。

君四嘴角微抽,抖抖手上的信件,暗暗冷笑:你想我那样,我偏不如你意,怎样?

这会儿他已有所顿悟,小恶魔既拜托他送信,便是让了好大的一步。

这封信是否能帮助他实现一点点心愿,尚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小恶魔绝非毁人婚、拆人庙的唐突之辈。

小侯爷想要的、世人想要的关于这场混乱的解释,其来龙去脉都在这封信里。

他口口声声说不需要小恶魔的帮助,但是最终,怕还是要随着这封信载沉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