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经天纬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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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湖东垸当日晚餐后,日沉西树,丹霞满天。立家和四平在屋前禾坪外侧一棵很大的纸皮树的阴影下,面向房间大小的一方水池蹲着。

水池四周的土埂子上,以双层网布为墙,池中又被两排呈“十”字竖插的水泥瓦腰断为四个格子眼:外头两格做了成蛙池和种蛙池,里头两格分幼蛙池和成年蛙池,池内所养是本地一种“肉麻拐”,学名“黑斑蛙”。

但见一个个蛙崽精充力足,或静观昂首水面,或潜藏进土埂坡上的红砖眼子里,或追逐跳跃,或作“咕嘟”警告,弄得那些面水开着红花或紫花的睡莲叶子,随它们的扰动在水中变化出各种图案。

四平用一只泥手从小桶里抓出一把把红蚯蚓来,朝池中浮起的一块桌面大小的投饵台撒丢开去,即刻有一拨胆大的饿蛙四冲过来腾跃争食。

看一蛙两手抱条长蛐蟮子按于台板,又以大嘴去扯断它后又昂首鼓眼吞入的模样,四平幸福地吞咽着,脸上乐开了花。

“看你!好像自己在帮着它们吃东西一样!”立家取笑道。

“它们肯吃东西,我当然甜!”四平目光依然释放着慈爱。

老实说,因为他还没有那个场地和本钱,他眼下养这些蛙还不是以盈利为目的,只是天性酷爱这些腴美而淘气的小精灵。由于外地或本地人的肆捕滥捉,这种野生精灵日渐稀珍,他要赶在它们被赶尽杀绝之前,做一项保种留基的伟业。这当然也是他和立家的共识。

但立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或叫“学院派”“规划派”,在将预想付诸实践时,他就不如四平那样清楚、细致或叫“耐烦”。

因此他常说,他们是一对各有所长的黄金搭档。

他很好奇:为什么一群早几个月还在游泳的蝌蚪,怎么齐刷刷就长成了这么大?蝌蚪又是怎么变出来的?

他被告知:首先从种蛙的选择上就要异地联姻,特征花纹愈是相近愈要摒弃。

公蛙要得前腿粗长且好动有力,才能抱住圆胖腹大的母蛙来□□。孕卵前母蛙采食要杂,蜗牛、幼虾、小鱼、蚯蚓花搭着,并粘以多维及一些矿物质,如此,将来其卵才能尽可能多地化育成蝌蚪。

蛙卵必须在被产出满过三小时后迅速采集起来,因为卵膜遇水发涨,到得三小时,胀大的卵膜就能很好地保护卵粒不致在被捞动时破损,如果到了四小时,蛙卵就可能散开,须得一个个去捞,费时费劲。

蝌蚪再经发育,就先长后腿,再长出前腿,四腿一旦长全,就得爬上岸来,否则必被水呛死。

长腿脚的这个时期既是“变态期”,成活率往常才百分之五、六十,后来他突发奇想搞了个小发明:拼起数块竹、木板与土岸搭成缓坡,以方便幼蛙上岸----这一来,成活率就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细节决定成败!”立家喊。他往时只是拾人牙慧地泛泛而论,哪像现在感受如此近切,有些甚至连他觉得可以忽略不计的细节,却偏偏这样事关成败大局!

四平搞养殖真是一把绝妙好手!他别无爱好,喜欢各种动物到了达尔文的程度,专注且钻牛角,真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他曾口含苇杆当气管爬伏水下去观察囤箱內鳝鱼的活动状况,以致弄得眼睛“雾视”了几天不能复原----这恐怕是满世界第一痴例!

可惜因家贫底子薄的制约,没得供他一展身手的舞台。

他从队里分得的水田只有一亩六分,而且还是和大平、二平俩兄长及父母的田伙在一起不曾划分开,可供养殖的水面,就只有他家屋后为一家所共有的一个小水塘(那眼塘已交由他混养着鱼鳖),和眼下这蛙池及它连过去的一方六、七分水面的塘子。

------顺便说一句,这塘是这些年一家子为填高大平的屋基台子取土后所形成,大平去乡里工作撂下它,如今这几年在四平手里派上了用场:里面整齐排列起三十口鳝鱼囤箱,所养鳝是四平自去年下半年及今年于野外笼捕到的,另有立家去年交他代养的数十斤鳝。

讲到这里又有个小插曲:往年他们所捕到的鳝鱼全都赶时价卖了,去年立家忽有个计划,想日后有了钱,要把他家前面一片常年抛荒长满芦苇的无主的水洼子开挖出来,与四平共同打理。

当时四平极感兴趣,后来却嫌塘小,现又提议:拿它四周插上水泥板后,好做种龟或种鳖池,“那样倒是可以养出年产一、二十万枚卵的甲鱼,孵化出十、六七万的甲鱼苗子来。”

“你认要那么多稚鳖做什么?”立家奇怪于他的口气变大。

“你不是说过,要搞就搞大场合吗?我越想越觉得这话有理!你看如今那些个手脚快牙齿长的,借个承包的名头霸占着村里大片的水面,仗着爷娘兄妹给的几个现成臭钱,大舞大势的养起鳝苗来就是几百、几千箱,一卖成鳝就是几千、上万斤!赚钱赚得哈哈笑,叫你晾在一边干瞪眼!好像这项事业是他们的专利一样,好像只有他们才聪明会办事一样!

“其实,我和野鳝鱼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加上这两年养鳝鱼的摸索,都已成精了,我敢说搞鳝鱼甲鱼比他们哪个都要有经验!如今只惜没有钱憋屈在这里,窝了一肚子火,好像一只猛虎被关押在动物园的笼子里一样,伸展不得拳脚!”

说到这里他牙齿磨得格格响。又凄然而悔:

如今反算起来,他家就属他秀琴姐有胆识:早年人家才始兴起囤箱养鳝,她就问起要借钱给他兄弟衬本,怪他老妈死犟,说那钱来路不正,用了要背时的!-----其实那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倒是人家用那种钱搞发达了。

“我将来要是有了钱,也去外头租个四、五十亩的大塘来养鳝!”他偷瞟立家一眼,见他眯眼成缝应是扁看他,想想又追加一句“还得租个四、五十亩的水面养乌龟甲鱼!”

听这一番阔论,立家几声大笑拍拍他高提扬耸着的肩:

“原来看你做事小手快脚的,如今一下成了把吞口------是急着要捞些钱结婚成家了吧?”

四平想想女友豆妹,才十五岁,巴壮滚圆肉波波,一如才出缸直冒热气的一瓢豆腐脑。时而和他好得巴起来,时而似要离他远遁无形,若即若离,牵握不住,平常连“朋友”二字都不敢当她出口,哪到“婚嫁”层次?

但为显他除“死做”之外还夹带几分风流本事,就直接默认了立家的话,还故意冷着不太现脸红。

立家有意要奉承他屙牛屎,又紧好的替他攒劲说:

“只有我才真正相信你将来是要来个鳌鱼大翻身的!你是养殖能手中的高手呢!-----你去年下半年才开始训食的这些鳝鱼,只过到早半个月,我随便抽起一箱来过秤,就已经翻了三番!以现今商品鳝价刨去毛杂,只须到翻一倍多点的那时,就已经回本了。慢说将来还有两个多月的进食期,至少能翻到四番,甚至五番都有可能-----这两番加上前头的,可都是纯赚的斤两,该有多少啊!这在我们这十里八乡就达到了历年来有记录的一个最高水平,简直是一个神话!

“如果你哪天想要钱刮屁股,凭这个本事还不手到擒来?!”

谁知四平偏能把持!他受到鼓动,反而没有了刚才那份趾高气扬,他语调变得沉缓:

“我这两年养鳝积了些经验,这主要还是搭帮你:你当初劝我不要急功近利把鳝鱼秧子随捞随卖,又搞些好苗子来让我试养以图积累经验,还说你那份子鳝鱼长多了不问我要,没养好不责怪我,伤了死了不要我赔,鼓劲要我放胆实验。我要不认真搞出些名堂来,哪能对得住朋友?我现在真的可以拍着胸脯说,养鳝的各项技术我已掌握到手了,包括饲料、用药、水质、气候、环境,我哪一样都能掐得住!我如今就只巴巴在望想能有一块大水面来一试身手,证明自己!”

到此岂不快哉!立家要的正是他这份自信!他当初凑份子交鳝鱼给他试手的目的,就是为日后和这位“黄金搭档”共同实现一个宏大的黄金梦。

这时有股清凉的风从屋侧大堤外的香草湖上爽然扑来,他们立刻意识到目下的狭窄与闷热,二人寻风走上大堤,面向宽阔的“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湖面,立家扬起双臂舒畅地长啸了一声,说:

“原先在学校时,我们都没有抓紧学习,也不喜欢喝那碗寡汤,眼睁睁看着别人上高中大学去了。后来初中毕业也没赶潮去打工作正事,回乡里来也只是小打小闹地混日子。如今要再不谙事,我们真要被这个世界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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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有幸生在这样自古以来就没有过的清平盛世,又住在这样地广人稠的泱泱大国,政策也自由开放着在那里,随便干点什么事只要对路,追捧你的人还不堆起一大层?我们要是再不发达,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无能。

“但事实上我们又不是那样的窝囊废,如果有个支点,我们都是可以移动地球的人!我们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那宝贵的第一一桶金!我们都明白,坐在这里怨这怨那是怨不出票子来的,应该主动出击,给自己制造机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斜着眼看有些垂头丧气的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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