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送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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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缠绵过后,若胭顺势睡了一觉,到晚上就精神抖擞,怎么也睡不着了,拉着云懿霆说话。
帐外一只烛光淡淡,飘飘渺渺的照得床上气氛柔谧、春意溶溶。
若胭睁着大眼,像打了鸡血似的找话说,天南地北、人文杂记,书里看到的、听人传言的,叽叽喳喳的说得热闹。
云懿霆一如既往将她搂在胸口,一手抚着她铺散如缎的长发,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勾一缕在指间缠绕,另一手搭在她肩头,慢悠悠的拍着,悠悠烛光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照得有些深沉,尤其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似乎深藏着什么、翻腾着什么。
他静静听若胭说话,清悦而柔软的声音伴着他的心跳在这一方旖旎空间,如花绽放。
后来,若胭也不记得自己究竟什么时辰睡着的,迷迷糊糊中做了个奇怪的梦,很快就天亮了。
她略略醒神就爬了起来,今天有桩重要事,睡不得懒觉。
“天色尚早,再眯会儿。”云懿霆伸手又将她塞进被窝,“昨夜睡得晚,多睡会。”
国公爷昨夜未归,听说是从罗府离开后直接去了军营,和祥郡主早就发了话,今儿免了请安。
“三爷,我想去送送梅家人。”若胭侧身看他,以手支颐,认真的道,“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今日他们离京,我送一送,也算了结。”
云懿霆也认真的回她一句,“我以为,从梅大人走进户部大门起,你与他们就已经了结。”
若胭苦笑,“只是我终究曾姓了个梅,于世人眼中,终归欠了他们生养大恩。”
“哦?你欠他们的生养大恩么?”云懿霆眼皮微微一颤,看向若胭却更光华烁烁,一瞬之后,华光收敛,看似寻常无奇,懒洋洋的道,“我倒认为,你不如当做自己从古井胡同搬进梅府就隔了生死,现在的你,不欠他们。”
若胭倏的全身一抖,随即僵硬,脸上神色亦凝固,不知所措,她几乎怀疑云懿霆能洞察生死、勘破阴阳,认出了自己的赝品身份,慌乱的朝他瞟一眼,恍惚不见异常,又草草收拾杂乱无章的心绪,想说句什么引开话题,终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云懿霆也不说话,静默仿佛等她解释,最终没有等到,只好合上眼,轻轻一笑,十指滑入她青丝间,柔声道,“想去就去吧,我陪你去。”
梅家素要颜面,跳梁小丑似的装清贵名仕,装到最后,成为全京州城的笑柄,以杜氏之死为源头,和离的蹊跷、嫡子的失踪,到夺妻为妾、逐女出门,最后因郑家东窗事发,引出宠妾灭妻、治家不齐等一连串的内情,而最悲惨的莫过于碌碌仕途半生,最后被罢官遣出的下场。
连着这两三日,梅家大门紧闭,门墙之内却是鬼哭狼嚎、鸡飞狗跳,郑家人已经被捕,原本紧巴巴的院子倒显得空荡清凉,这哭的、嚎的便只有张氏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必装晕了,坐在中园,握手成拳,将桌面敲的咚咚响,把郑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骂完后因无人回嘴,觉得索然无趣,又指着梅家恩的鼻子骂一通,说他忒是无用,先是被杜氏欺压半辈子,后被受郑家连累。
相比张氏的哭闹骂咧,梅家恩静的不像话,顶着上峰与同僚异样的目光交割了衙门的事务,就一头扎进东园,枯坐发呆。
东园曾是杜氏住的院子,当初分配院子时,张氏说,“我听别人说,太阳从东边出来,所以东边是个尊贵的方向,你是正室,我心里自然先想着你”,杜氏只道了声谢就一言不发的搬过去了。
为着这个,张氏多次在他面前指责杜氏不识抬举,未曾感激流涕的谢恩,他也深以为然,当面谴责其不尊婆母、不知感恩,杜氏却惊诧的回他一句,“我道了谢,只差下跪磕头,只因我并不觉得有此必要。”
那时两人婚后不久,情意尚浓,梅家恩没有再追究罪过,却也认为她“不太懂事,不太孝顺”,到底冷了几天。
再后来,张氏背地里的抱怨与哭泣越来越多,杜氏从惊愕到沉默,夫妻间的沟壑最终深不见底。
东园,这个地方,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她死,杜氏死后,他倒是在这里哭过一次,原本想关起来再不踏足,张氏却提议让大郑姨娘搬进去。
张氏但凡有什么主意,绝不会自作主张,总是软硬兼施的“提议”,他若允了,万事大吉,他若不允,再哭说母子情深,自然,他不会不允。
大郑姨娘搬进去以后,这院子里又热闹起来,他也渐渐模糊了杜氏的影子,只是好几次大郑姨娘抱怨这里过于简陋与狭窄,要置办家具和摆设,他才恍然想起那个被烧成灰的女子,她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从未提过半句不如意,现在通过大郑姨娘的话,他才发现,东园的确比其他院子小,而且,与北园的锦绣相比,简陋不堪。
那天,他拂袖出了东园,心头备觉萧索烦乱,迎头却见张氏为他安排的媒人,张氏说,“我儿生得英俊,又是天子脚下的大官,这样万里挑一的条件怎么能空着正室?上一个是你年轻糊涂,这一个,我要好好挑捡,就算不配个公主郡主,难道还选不上一个名门望族的嫡女千金?”
张氏意气风发的对媒人提要求,后来,媒人来了两次,就再没登门。
一场又一场的风波过后,东园再次无主,卸了任的梅家恩像只落魄的丧家犬,独坐东园痛哭了一场,追悔逝去的光阴与逝去的人。
此时的东园被大郑姨娘与郑家折腾的已没有了杜氏当时的痕迹,然他眼里看到的,却是那个被他几乎忘记的昔日,一桌一椅、一几一案,朴实无华、清凉幽谧,像是沉淀了一颗冷却成冰的心,一颗沉默包容他数十年,到死却决绝离去的心。
张氏没有容他安静的追忆,三次五次的叫过去哭骂一顿。
梅家恩冷冷的看着她,像对视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对她尖刻无理的怨恨也置若罔闻。
他这一生,唯母至孝,并以此为傲,若胭曾在杜氏闭目后,用刀锋一样的目光和语气,告诉他杜氏因他孝才嫁给他,也因他孝才魂断黄泉,他听了十分愤怒,过后却觉得孝顺是他骄傲立身的资本,直到方妈妈逃出又折回,将数十年中张氏的所为与用心尽数揭开,他顿时感到天塌地陷。
他从不知张氏背后算计、污蔑杜氏那么多,从不知张氏设计大郑姨娘进门的肮脏手段与恶毒用意,从不知唯一的儿子梅承礼在成长过程中被暗中诱导、指使……
其实,很多时候,他知道这对婆媳的矛盾,但他选择漠视,因他从未疑心过母亲的心,纵使有什么不合常理之处,他也自觉的为母亲开解;更因他奉行母亲养育之恩至尊,且已年迈,相伴之日无多,妻子年轻,即便受了委屈,也无需在意,等母亲百年之后,再善待妻子不迟,杜氏冷僻沉默,但踏实专情,会永远爱他如初,等在原地。
直到真相大白,他幡然醒悟,杜氏没有等他,用尽一生斩断与他所有情分。
而抛弃一切都要维护的母亲却给了他致命的打击,眼前的母亲,已不再是一生顶礼膜拜的神圣,他也不再是他,只觉得累,从心到骨空洞的累。
没有听张氏骂完,他就离开了。
张氏继续骂了几句,就住了嘴,儿子变了,她却无可奈何,除了更恨杜氏,她又加上了整个郑家,都是她们害的!
好在这两天,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来恨,她要与人伢子讨价还价的卖丫头,要与看宅子的人周旋,咬紧最后五两银子不松口,买家冷笑道,“似你这般抬价,这宅子再卖不出去的”。
张氏却道,“我这宅子样样都好,在京州也难挑出几家比这个更强,这府里的家具也都一并在其中,哪一样不是极好的?”
那买家听罢,连冷笑也收了,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最后关头,还是梅家恩出来,减了那五两银子,才算成交。
张氏气得直喘,咳嗽了好一阵,骂他是个败家子,又骂那买家不识货,瞧不上这宅子云云。
梅家恩漠然回她一句,“今日再不卖出去,便一个铜子也没了,难道我这辈子还能再回京州不成?败家?这家败在谁手里呢?”
张氏哑口无言,指着儿子抖了半天骂不出来,又咳嗽不止,奈何丫头们都已散尽,身边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以往,总有方妈妈和富贵随身服侍的。
如今,富贵去了齐家,再无消息。
方妈妈,死了。
想到方妈妈,张氏突然打了个哆嗦,她是被自己活活打死的,但是衙门连番来府定郑家和梅家恩的罪,却没有提及,不知是不知情,还是怎么。
若胭送行,没有去梅府,而是驱车直出城外,其时天光初亮,冬寒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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