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大殓(2/2)

随后,云家一众也请辞下山,大老爷细细的叮嘱了云懿霆,说道是女婿半子,杜氏这样情况,便该他挑起大梁,云懿霆沉声应下,并无多话,大夫人只是扶棺而泣,与若胭没什么话说,倒是和祥郡主拉着若胭,很是心疼的劝慰她保重身体,若胭便哭着跪下,“母亲赎罪,儿媳初到夫家,本该在母亲膝下尽孝侍奉,奈何娘家变故,教养之恩深重,不忍抛下不管,只好向母亲您告罪了。”

和祥郡主拉起她,道,“这话就不必说了,你这样孝顺,也是云家的光彩,何来有罪?”

何氏也揩着眼泪说了好些关切话,字字情深意切、催人泪下,王氏远不如何氏能说会道,只是柔声说几句宽慰的,若胭都谢过,四爷也突然说了句,“三嫂节哀,也需保重自身,切莫伤心过度。”

其他人都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四爷一向容止清淡,虽然不至于惜字如金,但是有长辈在前,素不多言的,若胭并没意识到有什么特殊,也只是客气的道谢,又问起侯爷的行程。

和祥郡主就眼眸闪了闪,多了些温暖,道,“难为你心里还惦记着侯爷,这两天没有收到书信,侯爷行军要紧,并不是天天都有书信的。”

一众人等刚走,突然车马喧喧,人声攒动,急匆匆进来好些人,若胭望过去,只见有车有马,都在下车、抬东西,总有近二十人,大多都是男丁,人人穿孝戴白,王大夫亦在其中。

云懿霆微一蹙眉,将若胭拨在身后,若胭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们都是在庄子里见过的管事们,这时许明道已经迎上去,外面的人也快步进入,见到许明道和若胭先是抱拳喊了声“二小姐!表少爷!”

云懿霆诧异的挑了挑眉,若胭已经挣开他上前行礼,心知他们这些人分散在京州城内外各地,能这么快的全召集起来实属不易,杨总管当先还礼,陈掌柜接着行礼。

云懿霆是认识陈掌柜的,却不知陈掌柜与杜氏的关系,心中暗暗生疑,陈掌柜却也看见云懿霆,上前抱拳,唤他“姑爷。”其他人听见了,也都过来叫“姑爷”,云懿霆微微点头,前天王大夫为杜氏诊脉后叫了杜氏一声“小姐”就已经勾起了他的疑问,后来借着代若胭打听病情的机会与王大夫寥寥数语,就已经大致猜出对方曾是杜老将军的军医,今天再看这些人,倏的回想起曾两次与若胭在和晟宝莊见面,陈掌柜对若胭颇为关照,心里对这些人的身份也隐约猜得几分。

众人入殿,哭声大恸,摆上祭品,再次祭拜,这一次,若胭没有回避,就在殿前答礼,这些人的身份与名门不同,也不必过于讲究,再说杜氏曾分了财产,自己也算是主子,云懿霆见若胭不主动避退,他也不说,静默一旁,细看细思。

杨总管趁云懿霆临时走开的工夫过来,问若胭接下来准备怎么操办丧事。

若胭道,“我年轻,并不懂这些,如今法事什么的都是静云师太在安排,其他的都是佟大娘主持。”怕他不知佟大娘是何许人,就特意介绍了两人,又道,“佟大娘对礼制丧葬颇懂,母亲在世时又很是信得过,杨总管只管放心。

杨总管道,“二小姐的话,杨某信。”又问静云师太的身份,“从未听太太提及过,只是今日见着,总觉得身份可疑,太太既然临终有言,想来这位师太与杜家也有些渊源。”

若胭想了想,如实托出,“静云师太原是杜老将军的如夫人,因当年杜老将军离京,才皈依佛门。”

“竟是这样?”杨总管惊道,神色顿时肃然,点头道,“那便是杜家的前辈了。”又问,“太太一向心性清明,对身后事早有安排,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

若胭沉思片刻,将杜氏的遗言“焚灰返蜀”和静云师太的“先盖棺镇钉再启棺”一一说了。

杨总管先是惊骇的半晌无语,然后方沉肃颔首,“太太要返乡于情于理,师太的提议也正该,不过,梅家那边怎么说,毕竟现在还没有公布消息,若是问起来……”

连杜氏与梅家的矛盾一概不问,若胭心想,他们一直都知道杜氏是梅家的太太,却数十年只听命于杜氏,哪里会不知道杜氏与梅家的关系,再说杜氏临去前,王大夫都是在跟前的,早就将缘故说与他们了。

“那便有劳杨总管安排一下,临时动土做一墓穴障眼吧。”若胭略一思忖道。

杨总管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到傍晚时分,众人都离去,大家本不肯走,奈何这是姑子庵,除了云懿霆和许明道是至亲,其他基本都是女眷,他们留下多有不便,只好痛哭着,一步三回头的下山去了,留下几个妇人丫头,供打杂使唤。

大殓过后,没有过多的祭礼和程序了,只是静云师太坚持为杜氏做七天法事,若胭是支持的,原《礼记》有明文曰“庶三日而殡”,杜氏这样情况特殊,从离开梅府起就可视为出殡,因此停灵庵内的时间大可不受法令制约了。

夜里,便是若胭和云懿霆、许明道和许明玉轮流守夜,就着清凉的油灯,若胭才将白天的事梳理了一遍,这才想起其实有很多事还没有和云懿霆说,比如许明道和许明玉,一想到许明道,若胭就会觉得别扭,总觉得是自己背叛了他,更加上对杜氏的愧疚,越发不安,只是这次云懿霆已经见到他,自己就无法再回避,总该有个介绍才是;还有杨总管等人的身份,他应当是从不知道的,只是想到上次去庄子,杜氏还特意叮嘱不要带他,那就是有意隐瞒了,自己又怎么好在杜氏灵柩旁说这些,只是心里到底别扭,觉得亏欠他。

云懿霆却一语不发,好像从未看出任何破绽,只轻轻的将她揽在臂弯,目光如水,平静无波,这让若胭越发不安,几次悄悄看他,想主动说些什么,最后又咽回肚中,云懿霆许是看出她的为难,轻声道,“累了一天,眯会吧,我守着就是,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若胭一直觉得云懿霆是个长得妖冶妩媚、表面玩世不恭、骨子里又冷傲□□的一个人,通过杜氏之死,却意料之外感受到他的温厚和稳重,突然觉得茫然,其实这个人,自己完全看不懂,或许,他也并不想让自己看懂他,只需要……只需要什么?

若胭顿时傻眼,自己甚至不知道他需要自己做什么。

也许,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做什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做什么,因为如自己所猜,他也是因为自己是杜氏之女、杜氏是杜老将军之孙才娶的吧。

“三爷,如果没有杜老将军与侯爷的渊源,你……”这句话真的难以启齿,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可是,若胭实在不是个能忍的人,如果心里装着疑问却不说出来,她会憋死。

“嗯?”云懿霆微微惊疑,垂眸看她,“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若胭看着灵柩,苦涩的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还欠母亲一份人情,如果不是母亲这个身份,也没有你我这段姻缘。”

云懿霆狠狠的拧了拧眉,扭过身,不悦的盯着她,冷冷的道,“你在轻视我。”

若胭怔住,轻视他?自己何来这种想法,他怎么会这么想?一时舌头打结,不知如何解释,再看他,已经扭过脸,闭上了眼,嘴唇紧抿,周身散发出一股冰凉之气,就莫名的有些害怕,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被一把抓住,“别动我!”语气清淡,微透出些寒意。

若胭就不敢再动,从认识云懿霆开始,若胭的心里就同时存在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他,一个可随意戏弄亲昵,另一个则寒气森森,虽然这个他很少现身,但是不容忽视。

云懿霆似乎感觉到她的害怕,就收敛了寒气,缓缓睁眼,又温柔的将她拉入怀中,柔声道,“天都快亮了,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