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赶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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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羽再次回头,却见那也是个老熟人,仇池离宫群英之一、《后汉书》的编者范晔。
檀羽一愕,心道:“范蔚宗一代学者大家,他怎么也帮天师道做事?”然而口中却不能言明,便随即微作一笑,转回头来。
范晔在檀羽身后一礼,当先发难道:“为仪见了故人却不见礼,这可不是你这明礼之人的作风啊?”
檀羽毫不退让:“蔚宗兄在仇池是国主的座上宾,在南朝又是什么人物?”
范晔道:“徐掌柜店里的帮工,受江观主之邀来朝贺的客人,没什么身份,也不是什么人物。”
檀羽道:“原来蔚宗兄是徐湛之的人,失敬。不过既然你在南朝是白身,而英姊这曲阿县主,在南朝大小也算个爵位吧,何来我向你见礼之说?”
范晔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只得笑道:“为仪果然犀利,再不是冷水溪时的不堪一击。难怪觉贤、赵温、沮渠兄弟全都败在你手。诚如你所言,当时与你对战的人,都已被你踩在脚下,还剩下的,也就我一个了,真是让人唏嘘啊。”
檀羽道:“想来那些人中,论舌战之力,怕也不及蔚宗兄之分毫,当时也正是你的一番说辞,差点让我堕入魔道。如今再次见面,我自然会小心应付。”
他二人一上来这来去数语,看似寒暄,实则暗流涌动,一个应答不慎,就会被对方抓住破绽。当真是高手过招、字字见血。现场也只有兰英、褚渊等少数几个舌战高手能明白其中的凶险。兰英在一旁不自禁地紧紧握住檀羽的手,为他传递信心。
范晔又道:“为仪刚才对大家说的话,似乎是在反对这种以投票的方式选择最后的优胜者,也就是反对推选的形式。那么我想请问,你有比推选更好的方式吗?当然你可以说,科考也是一种,可文论和舌战,如何通过科考来进行?”
檀羽道:“推选的方式有很多种。洞玄观所采用的,是由少数人决定多数人的命运。这些少数人或许是你们所谓的成功之人,但那就可以为眼前这么多人做决定吗?史学馆所采用的,则是一人一票制,每个人都有投票的权利,最后少数服从多数。可你又如何保证这每一个人都不受其他人影响,而独立自主地投出自己认为最合适的那一票?”
“这么说来,为仪还是反对推选的。任何一种形式,总有它的弊端,你永远无法设计一个完美的方案。”
“重要的不是投票的制度,而是投票的人。投票的人,必须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他要为自己投出的这一票承担责任,不管这一票最后成为多数还是少数,他都已经做好准备去接受。如果是这样,那么不管哪种推选方式,都是可行的。”
“责任?那么如何才能让每个人清楚自己的责任?或者说,不清楚自己责任的人,你就要剥夺他投票的权利?”
“责任并不复杂,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品德不受侵害,而不去管别人的事、别人的品德如何,这就是最大的责任。”
“哦?这倒让我相当惊讶,这‘不利天下’的话,却从为仪这个儒门正宗的口中说出来?”
檀羽当然知道,“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乃是道家杨朱的名言。范晔这样说,是想把他往歧路上引,他又岂能上当,当即辩道:“我这番话和道家之言大相径庭,岂是杨朱那自私之语可比。每个人所珍重的,应该是心里的‘义’,而不是‘利’。只珍重利的人,那不过是自私的人。孟子说:‘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所以,要利万民者,对上位之人,则是要‘致诚心以顺天理’,可对于普通人,则只要管好自己心中的‘义’,就是真正的‘匹夫之责’了。”
范晔长长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这话说得太复杂,我也听不太懂。总之,为仪的意思,每个百姓都应该为了自己心中的所谓‘义’而活着?”
“是!”檀羽斩钉截铁地回答。
范晔仿佛深有所得,向着旁边一个地方忽然一摆手,大声唤道:“赶过来!”
就见不远处有人赶着一辆驴车走了过来。在驴车的前部,伸出来一根木杆,上面悬着一捆鲜草。那草就吊在离驴嘴的不远处,那拉车的驴不断地伸嘴想要去吃那草,可始终够不到,如此反复施为,那驴也就不断地向前走着。围观众人见此情形,都不自觉地哄笑起来。
范晔脸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提高了声量喝道:“为仪所说的‘义’,可与这拉车的驴所想要得到的草一致乎?驴没有草吃就不能活,所以对于驴来说,草就是最重要的,是它心中的‘义’。普通百姓也是一样,吃饱饭对他们就是最大的‘义’。为仪的意思我如果理解得不错,就是说,百姓都应该守住自己心中的‘义’,就如同这个驴想要得到它面前的草一样。但是大家都看到了,这草它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反而却让它变成了你我奴役的工具。所以,如果按照为仪的道理,每个人都坚持心中的‘义’,其结果就是每个人都将被更有权势的人所奴役。事实上也是如此,那些所谓的道德君子,又有几个不是一身孑孓、要看别人的脸色吃饭?”
他的话不冷不热,个中嘲讽之意却表露无遗。檀羽被他一喝,竟突然失了声,再说不出话来。
围观之人也已停了笑,齐齐看向檀羽。大家都知道,这才是范晔一直隐而不发的原因,他要的就是这一击制敌的效果。旁边的褚渊见他深藏如此狠辣后招,也是暗自佩服,微微地向他一躬身,以作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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