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长安来客 二(2/2)

裴宽起身道,

“大人英姿勃发,气宇不凡,以弱冠之龄参襄军要,安定一方,足见才具惊人。下官今日得见,惟其幸甚!”

他伸手延过身后二人,

“这是舍从弟泥及犬子义宣。”

他对二人道,

“汝二人速与大人见礼!”

裴泥和裴义宣对这个女官充满好奇,但他们教养良好,当裴宽在前面说话寒暄的时候,他们只是在其身后颔首肃立。闻听裴宽之言,便一起躬身大礼而拜,

“参见大人!”

裴萱伸手虚扶,

“请起!”

裴义宣到底年轻,起身时忍不住偷眼一看,却见这位裴大人容貌殊绝,清丽无双,此刻双眼微红,正在注视自己。裴义宣脸上一红,忙深深俯首,再也不敢多看。

好在裴萱却是没有怪他失礼。裴萱与裴宽二人谦让一番,然后并肩步入衙署。

进入衙署后堂,待得没有外人。裴萱在裴宽面前盈盈大礼拜下,道一声,

“阿舅,我是葳蕤呵…”

眼泪就已经若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直堕下来。

裴宽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起身将裴萱扶起,

“好孩子,这些年你们母女受苦了…”

裴萱顿时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还是裴宽慢慢劝慰了一番,她方才收泪起身。然后与裴泥和裴义宣重新见礼。

待大家坐定,裴萱一面命人传讯家中,报于母亲裴夫人知道。一面将她们这几年来的经历一一和裴宽详述了一番。

裴萱说到李辰打破金城,李乾自尽,为报父仇,裴萱改姓应聘,想要替父报仇时,裴宽等都不觉在心中慨叹,对这个聪慧至孝的女子由衷感到敬佩。当又听到经历大灾难,她和华部一起艰难求活,最后移镇兰州时,他们无不动容。裴萱再说道李辰早知自己真实身份意图,却始终以礼相待,信重有加。当自己挂冠求去时,李辰又飞马追来,苦苦相求,俨然是翻版的萧何月下追韩信。

“…就这样,我便留了下来。此后便一直在主公麾下任职,始终得其礼敬重用,倚为腹心。主公前日开府,便延我为长史,军政机要,悉数相托。”

裴萱说到此处,面上泛起一阵红晕,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小女儿家的娇羞。

裴泥和裴义宣听了,只是感叹不已。以女子之身出仕,数载间便已是四品贵官,这等奇遇,真是亘古未有了吧。

而裴宽则比他们要思虑深远,知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这裴萱虽一口一个主公如何,却是没有半点敬畏之情,甚至还有一点羞涩。这二人的关系还真是不好说。

但是当着自己从弟和儿子的面,却又不好明言相问。

裴宽便岔开话题,向裴萱问及兰州的政务风土等。裴萱却是一改适才的羞态,侃侃而谈。只听她如数家珍般将对兰州的情形娓娓道来,条理分明,一应政务烂熟于胸。裴宽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暗道,

“我这外甥女果不负才女之名,如今更见干练果决,气度可折须眉。难怪那人要重用于她。”

裴泥和裴义宣二人只听得咋舌不已,

“这外甥(姊姊)好生了得…”

裴萱和裴宽等闲话一阵,转眼已经到了下衙的时分。裴萱便领了裴宽等离了衙署返回寓所。

裴夫人已经得了消息,早早候在门内。她一见到裴宽就紧紧抱住,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众人一时无不潸然泪下。最后还是裴萱流泪劝慰母亲一番,裴夫人方才收住悲声。裴泥和裴义宣借机礼见了裴夫人,裴氏见他们文雅俊俏,一表人才,不禁连声称赞。随后她和裴宽携手入堂。

裴萱早早便命人治下了宴席,为裴宽接风洗尘。裴萱自己则入内唤侍女卸了官袍,然后换了一身素雅的女装出来相陪。

一家人久别重逢,道不尽的悲喜交加。说道大家这些年的境遇,在座无不唏嘘。

这场宴席一直用到深夜方散。裴泥和裴义宣自有人领下去安排沐浴休息了,堂上只余裴夫人和裴萱母女陪了裴宽用茶。

裴萱今日穿一件天青色绛沙襦裙,滚边雪白。面上略施粉黛,头上仍是少女的发式,也没有佩什么华丽的首饰头面,只佩了一对明珠耳珰,颈下一挂水晶项缒。

月夜烛火之下,更显她美貌绝伦,清丽脱俗。

裴宽见了裴萱的装扮,心中大为讶异疑。想到她出身高门,容貌殊绝,才学过人,如今年过双十,却仍是待字闺中,不由心中慨叹。

他方下手中的茶碗,捻须慢慢问裴萱道,

“你如今深得李使君信重,得授高位,可一展所学,报国安民。汝父在天有灵,亦当慰怀。只是你逾双十,至今未嫁,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萱顿时脸色绯红,颔首不语。裴夫人长叹一声,已是垂泪道,

“孽缘啊…”

“母亲!”

裴萱却是一声轻唤,止住了她的话头。

屋内三人一时无言。裴宽沉默了一会儿道,

“可是那李某要挟于你?若真是若此,你且莫怕。等那人回来,我便去寻他说话。舅舅虽然官品不高,但在朝中仍有清望。此番纵然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救得你们母女出水火。”

裴萱听了,知道裴宽误会了。忙敛衽一礼道,

“多谢阿舅维护。然此事却非是如你所料一般。那,那李郎君从未要挟我半分,我与他相敬如宾。但,但我与他确实已有山盟海誓之约。”

说到这里,裴萱面色绯红,羞不可抑。她停一停方道,

“只是造化弄人,李郎君为华部前程大计,不得已娶了权臣之侄女为妻,我虽家世破败,但也不能与他为妾…”

裴宽到这里全明白了。自己的外甥女和李辰已经好上了,可是那个负心家伙却又娶了宇文泰的侄女。裴萱是当世第一等高门的嫡女,自然没有给人做妾

的道理。裴宽不禁怒气勃发,

“如此背信忘义之人,倘若见面,吾必唾之!”

裴萱忙道,

“此事也怪不得李郎君。是我甘愿留在他身边,只为一展所学,经世济民,以承父志!”

裴宽望着裴萱略带凄然而又坚定的神情,不由一阵心疼。自己这个外甥女从小都是被当作掌上明珠一般宠着的,可却不料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裴宽突然心中一动,他手捻胡须慢慢道,

“你若真是对他有情,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裴萱闻言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充满疑惑地望着裴宽。

裴宽冷声道,

“我来此前在长安时,闻听市井间颇有传言,那位李使君的妻子,当朝大丞相的侄女,所谓鲜卑贵女,在长安,那个那个行止放浪,不守妇德…”

裴萱悚然而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