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规矩(2/2)

张星月遂随崔京、孙掌柜进到内室挑选。

松竹馆大堂,刚刚挑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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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挑选毛笔的两个儒生低声交谈起来。一个身材稍矮的儒生满脸笑容道:“那人说他表弟马上要入国子学,当是这届新生了,听说这次面试十分严格,是以入选的人极少,不知刚才那位是哪家名望!”

另一个儒生身材高挑清瘦,穿青色云纹直裾,五官清秀俊朗,周身散发温和淡然的气质。他淡笑道:“恒昌何时变得如此市侩,若是豪门还想凑上去不成?”

恒昌道:“瞧你说的,洛阳世家哪家比得上你何家家世,我天天和你在一起,还需凑上去吗?我只是看那姑子气度非凡,一时好奇罢了!”

“那恒昌是看上人家姑子了?!我看那姑子未必淑良,《孟子·离娄上》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礼记·曲礼》曰:‘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刚才二人,先是勾肩搭背,是为不礼,后又共处一室,是为不防,缺乏教养,实难与君子相配。恒昌你乃长房嫡孙,夫人将来要携领后院,你还是打消此女念头吧!”

“骠卿,此二人对话,乃是表兄妹,虽说男女大防,但也不外乎人情世故,人家姑子腿脚不便,还不许做表哥的搀扶一把么?我看此女肯为弟弟挑选笔墨,倒是慈孝!你那套思想言辞太过老旧!”

“还有,我不过说上两句,你就思虑甚远,真是成也聪明、败也聪明!”

“咦,现在喋喋不休的好像是兄台!”

崔京原先有多狠厉,看他副官行事就可知一二。张至清叫他提溜到一家客栈洗澡更衣,眼看她如此狼狈,又明知是世家千金,也不支个婆子丫婢前来伺候。提了两大桶热水送到客房,甩下一个包袱后,便出到门外,守在过道里等,意思是请张大小姐快些动手。张至清受了惊吓,未敢多言,费力将自己沾满了马血的头发洗干净,又囫囵擦了擦身子,确定自己身上没有甜腥味后,套上包袱里装的小斯衣裤。

梳洗过后,张至清已完全不像一个马夫,也不像个假小子,而是一个异常调皮的姑子。副官咋一看她有些愣神,随即匆匆将她塞进一辆马车,自己则骑着马,护送着朝张府赶去。

行了一段路,副官放慢速度,来到至清窗前低声吩咐:“将军有几句话交代,还请姑子听仔细了。”

“喔。”帘子里传来一声心虚的应承。

“待会到张府,我会假借送贺礼的由头把您送进府,您进了门还往马房走,四九在那里等你,换了衣裳一刻别耽搁就往院子里赶,但路上情况须您自己应付。”

“知道了。”

“还有一句,将军说,您这次偷跑出府犯了张夫人的大忌,最好别将旁人再牵扯进来!”这里指的旁人,自是大姐姐了。想不到自己和她的初次相见,竟是这样跌宕,她一点也不像温媪说的狐性妖媚,反而淡雅娴静,肤光如玉,宛如开在池畔的一朵照水芙蓉。

帝都到底是闭塞庐陵不能比的,看孙掌柜将一方砚台介绍得头头是道,再看崔京叩桌品茗的恣意模样,星月感觉自己是闯入隔世的异类,也稍稍能明白,为什么父亲不喜欢自己了,如此小家子气,的确难堪世家嫡女的身份。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对着孙掌柜道:“劳烦掌柜,将这套笔墨纸砚包起来吧。”

崔京奇怪:“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发起愁来?”

星月道:“没什么,许是折腾得有些乏了。”

待从松竹馆出来,门口已然停着一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马车,甚至马车上的张府标识位置都未差分毫。张星月看着崔京的眼神,变得意外而惊喜,“你怎么办到的?!我还在发愁如何同夫人解释!”

掀开车帘,果然,乳母也安安稳稳的坐在车上。

“谢谢你,崔京!”张星月回眸一笑。

崔京看着顷刻间又变得欢悦如孩童的少女,有时觉得她清澈见底,有时觉得她讳莫如深,不可琢磨的摇头。

马车绝尘而去。

赵前上前在崔京耳边一阵低语,原本漾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暗沉。

张至清进了府一路掩着头往马房走,可是等在旮旯角的四九早已望穿秋水,看见张至清简直滴下泪来,早上他不过去给采买献个殷情,让他照顾照顾自己的“小兄弟”,没想到竟捅出那么大篓子。“走吧,赶紧回去吧,晚了就不好收拾了。”

张至清怔怔的,连衣服都忘了换,就被四九拽拉回了院子,进门正遇着温媪教训唱晚,连同院子里其他服侍的丫婢。

温媪脸上的褶子几乎被愤怒撑平了,瞪着眼,手里拿着平时晒被褥用的竹拍子,对准唱晚的屁股连续打了好几下,声音中气十足:“你们这起没规矩的贱奴,平时偷懒耍奸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大的事也敢挑唆姑子闹着玩,要是被有心人回禀到郎君那,夫人的脸都要被你们折腾没!我是院里的管事,管不住你们,是我的失职,回头我自己顶着荆条,上夫人面前领罪去,该我挨鞭子的,我心服口服受着,可我去前非发卖了你们不可,不然留下你们这些祸害,将来不知还要闯出多大的祸来!”

世家发卖丫头多是犯了事的,因此毫无章法,被卖去破落人家做奴做妾,或者秦楼楚馆也是有的,横竖不差那份钱两,唱晚被吓得泣不成声,看见张至清犹如见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止不住哀嚎起来:“姑子啊,姑子,温媪要将奴婢发卖了,您快救救奴婢吧!”

温媪照着她的屁股又狠狠打了几下,“还敢叫屈?!姑子回来算你命大,要是再迟半步,报到夫人那去,我瞧你们怎么样!”说完拍子指向四九,“给我跪下。”嗓门大得把张至清都吓了一跳。

“你们这些个贱婢,都给我闭嘴,如今你们求到天上去也不顶用,好好的姑子,被你们挑唆得摸不着北,看看,穿着男人的衣裤,跑四方街赶马,像什么样子!”特别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好似四九的,照着四九的后脑勺就是一拍,“等我哪天得了空,专门修理修理你。”

温媪是四九的三婶,平时因为在张夫人面前得脸,因而在家里说话也十分霸道,向来说一不二。四九跪在至清身边期艾道:“姑子,姑子,我说什么来着,不让您去,您不听我的劝,这回我婶娘要往死里修理我,四九在此求您件事,您来年清明着人给我多烧点纸,就不枉费我对您的一片心了。”

至清看不下去了,走到温媪身边低声哀求:“好姆姆,您就饶了他们吧,这回不怨他们,是我自己要出去的···”

不等至清说完,温媪就截住了她的话:“我的好姑子,这可不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您是大家姑子,要是传出去,姑子的名声还顾不顾?!您是张府嫡长女,将来是要做当家主母的,您这样纵着奴婢,将来还拿什么立威?!您就是纯善,其实与您的前程和夫人的颜面比起来,这些贱婢的性命根本不算什么,要怪只能怪她们命不好,投错了胎!”

温媪炮语连珠,至清低着头听着她声声教训数落,鼻子发酸。要问她心里,真是恨透了这所院子、这个身份、这个颜面,它们就像一个个沉重的枷锁,锁住了她的自由、天性、鲜活,压得她喘不过气了,有时候她想,要是自己不是张府的姑子,不是母亲的亲身女儿,是不是就能过得轻松点、快乐点。

“这事母亲不是不知道吗?温媪别忙活了,横竖等母亲知道了再发卖她们吧!”她吸了吸鼻子,大跨步迈进东厢门,边走边吩咐:“唱晚你们别跪着了,快进来伺候我洗浴换衣裳,四九去大厨房提饭!”

“姑子穿着小厮的衣裤也不伺候换,不叫姑子吃饭,也不叫姑子洗浴,像什么规矩···狗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