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送汤(2/2)
武帝善书画,是以洛阳宗室和贵族们,都将书画当作很重要的课业教授族中子弟。像星月这样的世家贵女,哪怕不具天分,画出来的东西匠气十足,也必须仔细研习,已具备相当的鉴赏水平。
张星月心中有事,一整节课都歪着头,在教习布置功课时,她竟提着笔发呆,因太久没有下笔,而将一大滴墨水滴在洁白的宣纸上。
这堂课的教习姓郑,是个有着时下最流行的“绮貌玉颜”的年轻男子,有好几次,星月都看到薇雨堂的几个庶女站在廊外偷看,脸上一副如沐春风的痴醉表情。他看着今日有些愣神的张星月,有些不悦道:“今日怎么回事,不曾睡醒么?”
张星月连忙站起来道:“教习勿怪,今日星月确实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可以告假,何苦跑来课上发呆,浪费我的口舌!”
这话有些重了,张精文帮忙解释道:“郑教习,我大姐姐向来尊师重道,今日确是身体抱恙,还望教习见谅。”
郑教习目光瞟过星月,又瞟向学堂里其他公子,加重语调说道:“在我的课上,必须认真研习,至于身体如何,与我无关。张星月,今日念你初犯,就暂且原谅你一次。”伸手重重点了点张星月面前染了墨迹的纸,“你可知这纸有多贵么!”
课下,精文安慰她,“大姐姐别往心里去,郑教习才华横溢,难免孤傲。您不知道,他乃荥阳郑氏嫡子,高祖郑冲是我朝开国元勋,官至太傅;祖父是密陵候郑袤,父亲是大司农郑默。可谓真正的名门之后。”
这倒让星月大吃一惊,“郑教习何以会来张府授课?”
“就知道大姐姐会这样问,他之所以来当教习,是迷上了我张府特制的美酒。”
“这倒很有些魏晋风度!”星月不禁感叹。
“刚大姐姐说身体不舒服,可是着了秋寒,您刚从南边过来,我们北方不比南方,夜里凉您得吩咐丫婢们仔细伺候着。”
星月只觉内心暖流暗涌,“好弟弟,姐姐无碍,过几日身体爽利了就去你院子研习书法。”
“怎么不是今日?”
星月婉约一笑,“今日还要到父亲书房说话。”
张星月去的时候,张七郎正好处理完公事,正在案上练字。张管家通报一声后,星月低着头跨入了书房内。张七郎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出声道:“坐吧。”眼睛却仍盯在笔墨上。
偌大的书房,此刻只有父女两人,张星月第一次看清了父亲的长相。在她的记忆中,似乎有一个父亲的影子,但关于他的长相和脾性,都十分模糊。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方形脸,皮肤白皙,五官俊秀,笑起来的时候目光温和宽厚。
张星月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时候自己是该快快乐乐的扑上去,与他撒娇,共享天伦,还是该泪眼朦胧地倾诉多年来的隐忍苦楚,请他怜惜?她看父亲表情严肃,专心致志的练字,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侯着,并不坐下。
好一会,张七郎才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来看向星月。
他定定地看向星月,认真地打量了一会,眉心微蹙道:“怎么不坐呢?在我面前不必拘谨!张管家说你有急事找我,是什么事呢?”
星月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努力弯出一抹纯真灿烂的笑容,“父亲,女儿还是第一次见您,您比我想象中还要风姿卓越!”说完再也抑制不住眸中热泪,小巧的唇微微颤抖着,一副无比渴望,却又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拥有的模样。
这样的星月,让人怜惜,姣好的面容,明艳的五官,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张七郎本是个多情种,当下心头一软,伸手揉了揉星月的头发,又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声音低哑地说到:“好孩子,是父亲的不是,让你受苦了。”
“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父亲能做到的,都尽力为你办到。”
张星月想了想道:“从前女儿最大的心愿,就是和父亲、母亲在一起,如今能在父亲身边教养,女儿已然知足,不敢有其他奢求。”
张七郎少说也有十几个儿女,可哪曾有人那么知进退、感孝悌,当下更觉得心头软成了一滩水。“你母亲把你教导得很好,虽然她是一介商女,教养出来的姑子却不输世家!”
感慨声中,张七郎突然说道:“但是星月,开祠堂是大事,父亲虽是张家家主,却也要和族中长辈商议,自古士、庶不通婚,你母亲···到底身份低了些,这事你得原谅父亲,不过,父亲答应你,会尽力促成此事。”
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也让星月内心无比失望。
张七郎大概也觉得父女团圆的气氛瞬间尴尬,他看星月不答话,终于开口道:“罢了罢了,你出去吧。”
父亲这是逐客了,张星月朝他屈膝一福,安静的如同丢了魂一样退了出去。
她刚退出门外,便对上了在婢女簇拥下,碎步急来的张至洁。
再见长姐,张至洁不再收敛,她本就比星月高些,如今下巴更是抬得高高的,走过星月身边的时候,故意停下来,得意地说到:“还以为自己有多贵重,没有父亲的宠爱,在这府中便什么也不是!”
说完娇娇脆脆地向里喊道:“父亲,囡囡要见你。”
里面张七郎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星月步下台阶,还可以听到里面张至洁撒娇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伴随着父亲清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