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虞美人开(1)(2/2)

来的是个女孩,她身着一件黑色长袍,头发高高盘起,头上还罩着块黑色玻璃纱巾,微微低着头,安静地站在门口。

因为头上罩着东西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很模糊,只有那双鲜艳的大红嘴唇亮得刺眼。不知道为什么,天突然变凉了,玫瑰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请问想请什么东西?”打了冷战,玫瑰笑着问。

她拎起裙角,轻飘飘地走了过来。走到柜台前,低头看着里面的玫瑰花手镯,一声不吭。

为了打破僵局,玫瑰赶紧推荐:“这款粉红的旺桃花运,超准哦。”挤了两下眉毛,“美人长得这么漂亮,我给你打八八折。”

她忽然抬起头,看了玫瑰一眼,又迅速将头低下:“老板,阻止他……”

“什么?”

抬手将一页纸放在柜台上:“阻止他。”

“阻止谁?”

正在玫瑰努力同女孩交流,想弄清她意思的时候,一阵风突兀地吹开客厅门,将那张吹得扑在玫瑰脸上。

拿下那张纸,就看到凤九低着头站在柜台前,全神贯注地吃着苹果。

穿黑色长袍的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凤九,人呢?”

“额……”凤九轻轻打了一个嗝,头也不抬地答,“走了。”

门上的铜铃微微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才过不到两秒钟时间,那个女孩就走了?

动作也太快了吧……

低头一看那张纸,又是一愣。

女孩留下的纸上画着黑白插图。插图上,一朵虞美人花娇艳绽放。插图下面还有标注:“虞美人很美丽,它的美丽在于它的傲骨在于它所坚持的土地。虞美人很鲜艳,因为那是碧血凝就,是一种死后重生的绝色。不知人世间所有美丽的东西,是不是都来自彻骨的痛?是不是都接受了血的洗礼?是不是都经历了一番生命的涅槃?”

这时,凤九看到玫瑰手上拿着的插画,语音顿了一下,目光也变得有点奇怪,“那个女孩拿来的?”

玫瑰一愣:“是啊,她刚走,你认识她?是,妖怪吗?”

抽走玫瑰手中的纸,眼睛微微眯起,轻笑出声:“愚蠢至极,难怪男人不爱。”说着话,一团紫色火焰从他指尖蔓延开,瞬间将插画完全吞没。弹掉手中的灰烬,他转身就走。

狡猾的灰狼精来玫瑰花坞一次,竟然没跟玫瑰呛嘴,没说沧海坏话,没去店里胡闹……

“凤九,你到底干嘛来了?”玫瑰问。

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饭后运动……追死妖怪玩……”

看着他的背影,玫瑰觉得莫名其妙。

青春是女人最宝贵的财富,眼睁睁看着那女孩的青春被什么东西夺走,玫瑰非常难受,还很害怕。胸口又闷又堵,泛着阵阵恶心。实在难受得紧,她出门打算透透气。

刚出门,没走几步,忽然,不远处飘过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玫瑰花坞门上的铜铃声一模一样。

玫瑰下意识地扭头一看,路旁有一扇小小的格子玻璃门,门上方挂着个木招牌:繁花。

原来是繁花画廊。

肖天跟玫瑰说过,繁花画廊是本城最著名的画廊,收藏了大量名家的著作。因为画廊的老板很有品鉴水平,又有商业头脑,繁花的画很难得地受学院派和市场的双重欢迎。

渐渐的,是否有作品被繁花看中,成了衡量本地画家水准的标杆。大凡名不经传的小画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让繁花代卖自己的画作。

肖天说,他曾经花一年创作过一幅质量和技法都上佳的《钟爱一生》,希望繁花能帮他代卖。

画廊老板说没人愿意买无名画师的画,但为了鼓励肖天,老板出400块钱买下《钟爱一生》私人收藏。

肖天说,400块钱虽少,但繁花画廊经纪对《钟爱一生》的肯定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玫瑰推开玻璃门进去,穿过一条米黄色的长廊就到了画廊。楼上楼下两百多平的纯白空间里,挂着几百幅画。国画,油画,工笔画水彩画都有。

匆匆浏览了一圈,玫瑰鼻子一酸。

画廊的一角挂着一副熟悉的油画,淡蓝的天空下,湖面水波荡漾。一男一女两个青年站在湖边鹅黄绿的垂柳边,轻轻地相拥而吻。这幅画的灵感肖天说诞生于她和肖天第一次见面时。

强忍住马上要夺眶而出眼泪,弯腰透过雾蒙蒙的双眼看着画框下的标价。结果被价钱吓了一跳。白纸黑字标价牌上清清楚楚一串数字:340000。

玫瑰又仔细数了数,没错,四后面四个零,三十四万。

玫瑰还不相信,凑近了看画的右下角,上面用几根野草组成了“天玫”的图案。

玫瑰终于忍不住,双手扶着墙痛哭出声。

真的是肖天的《钟爱一生》,他说所有大画家都有自己的独特签名,而他的独特签名是玫瑰和他的名字缩写。

……

耳边传来一道低低柔柔的声音:“小姐,眼泪会伤害这些珍贵的画作。如果爱它们就不要在这哭,好吗?”

玫瑰扭头一看,对上了一双奇异的眼睛。右眼淡淡的琥珀金,左眼翡翠般剔透的翡翠绿。

递过来一张熏衣草味的手帕,那人温柔地笑着,如一团春日阳光般温和:“我叫白浪,是繁花的主人。”

他让助手带脸上哭得脏兮兮的玫瑰去洗漱。洗漱完毕,玫瑰说想向白浪谈谈《钟爱一生》,助手又将玫瑰领到画廊后方中国风装潢风格的接待室。

白浪正向下属布置着什么,听完助手的话,他笑着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亲爱的小姐,我受宠若惊,因为我们画廊的《钟爱一生》能把小姐你感动成这样。”他的声音很好听,“它是著名年轻画家肖天的作品,肖天英年早逝,作品甚少流传。我保证,这将是你最独特的藏品。”

玫瑰没坐下:“白浪先生,肖天是我的好朋友。”

闻言,白浪微微蹙眉:“是吗?我非常遗憾,他是个出色画家。”

鼓起勇气,玫瑰继续道:“我只是想问问先生,肖天将《钟爱一生》卖给先生的时候,先生出价400块,现在为什么卖34万?”

显而易见,白浪骗肖天贱卖了自己的画作。

白浪微微一笑:“小姐,这是生意。自己画卖34万,我想肖天会很高兴。”

玫瑰捏紧了拳头,还想说什么。

一个女人从侧门走来,温婉地一笑:“白浪,舒小姐到了。”

玫瑰循声看去,忍不住怔了一下。

人总会对美丽的人感兴趣,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也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羡慕。

那女人脸似圆盘,肤如凝脂,明艳动人。身穿白色纱裙,裙摆上绣着一支栩栩如生的红梅,勾勒着曼妙的曲线。手持一柄合拢的檀香小木扇,落落大方。站在古色古香的牡丹屏风旁,几乎凝结了近百年的时光,仿佛从天上走下来的仙女。

白浪对玫瑰说:“小姐抱歉,我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下次有空再聊。江涛,送小姐出去。”说完走向那个美丽女子,两人一起进了侧门。

见对方下了逐客令,玫瑰只得愤愤地往外走。

“小姐,我送你。”屏风后突然转出个男人,很年轻,眼睛笑得弯弯的,穿着黑色长衫。

“谢谢。”玫瑰道过谢,同他一起往外走。

走到接待室外,那男人笑道:“刚才听你跟白浪谈起肖天,真是太巧了。我是肖天的师兄,我叫江涛。”

听他这么一说,玫瑰忙道:“你好,我叫玫瑰。”

江涛说他比肖天高一届,毕业后在繁花帮忙至今。肖天来卖画的时候他也在,因为《钟爱一生》是幅上等画作,所以他记忆犹新。

“肖天是个天才,他的画有灵气,《钟爱一生》的构图和技法远远超过我们这些师兄弟,也超过画廊中很多其他画作。”往外走的时候,江涛说。

玫瑰咬了咬牙:“所以,白浪真的骗了肖天?”

“不,那时候,肖天的画确实不值钱。”

“为什么?”玫瑰不解。

江涛苦笑了一下:“生前落魄而死,死后画作卖价万金。肖天活着,是个没名气的年轻画家,还能画很多画,他的画就只值400块。他去世,就是一颗陨落的新星。才华横溢,英年早逝,画作又只有有限的几幅,物以稀为贵,自然能涨到34万。如果有人捧场,价格还会继续涨下去。”

玫瑰沉默不语。

江涛微微皱眉,继续说道:“不过,繁花的画最多挂三年,绝不降价。《钟爱一生》还有一个月就挂满三年,再卖不出去,白浪为了画廊的声誉会把它毁掉。”

“啊?”玫瑰大吃惊,气得双手发抖,“怎么能这样?!”

“白浪从不会看走眼,如果被人知道他看中的画挂三年都没卖出去,繁花以后怎么做生意?”

奸商,唯利是图的奸商!卖不出去就毁掉!

定了定神,玫瑰沉思片刻,央求江涛:“你是肖天的师兄,我也就叫你江师兄。师兄,我去筹钱,在我筹到钱之前,请你保护《钟爱一生》。”

江涛面带微笑道:“好,我会想办法,一定想办法帮你保住这幅画。”

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玫瑰反而一愣:“师兄……你信我?”

江涛露齿一笑:“肖天叫我大哥,我也不想他的作品被毁掉。”

冥冥中进了繁花,冥冥中看到《钟爱一生》,又冥冥中遇到江涛。一定是肖天在指引玫瑰,让她保护他的《钟爱一生》。

玫瑰觉得鼻子阵阵发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