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七十三章 晨光与风,野花与草,还有箭(2/2)

那道黑墙在向前移动。

又有一道白墙出现。

黑墙是骑兵与战马,白墙是骑兵系着的白氅。

那是排成一排的朵儿骑。

黑与白混在一起便是浪花,雪生于墨海之间。

无数朵儿骑,准备跟随那名勇敢的骑士一道冲锋。

渭城里,蹄声还未响起,但将要响起。

如雷,那必然是闷雷。

如鼓。那必然是巨鼓。

最开始出城那名草原骑兵,已经来到草甸间。

他露在皮甲外的眼睛里。漠然的神情,已经被狂热和暴虐取代。

他举起了手中噬血的弯刀,准备真正地加速。

下一刻,一万名草原骑兵,将会随着他,杀向唐营。

到那时,万朵白云将会盛开在草原上。

蹄声渐骤,气势渐起,谁能拦阻?

……

……

大唐镇国大将军徐迟在中军帐里,帐下共有六千骑兵,还有一万训练有素的步卒,按道理来说,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但中军帐连夜追击而至,有很多辎重未到,最关键的是,有很多工兵和民夫还在半途,连夜草草布置的栅壕,很难像从前那般坚固。在这种时候,如果让草原上令马贼闻风丧胆的朵儿骑冲过来,谁都知道会出大问题。

在渭城城门打开,那名草原骑兵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刻开始,中军帐里的所有人都望向了徐迟,不如何慌张,但有些焦虑。

不慌张,是因为徐迟是世间最擅守的军事奇才,不然他怎么可以靠着镇北军便生生把金帐王庭封在七城寨之外十余年不能妄进一步?但人们依然焦虑,因为金帐王庭今天明显要拼命,如果应对稍有不慎,让朵儿骑起势,真的很可怕。

唐军唯一能够说稳胜朵儿骑的骑兵,便是玄甲重骑,然而大部分玄甲重骑在南方负责抵御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北大营的千数玄甲重骑,两天前已经被徐迟调往开平,帮助司徒依兰荡清那里的草原势力,那么怎么拦住朵儿骑?

那名草原骑兵正在加速,蹄声正在变得连贯起来。渭城城门里那些如黑海白浪般的骑兵,还没有开始冲锋,正在等待冲锋。

那名草原骑兵和他的座骑,在晨光下的原野上带出一条笔直的线条,用勇气和胆魄写就的线条,他后面的万余朵儿骑,将沿着他用生命写出来的那条直线,暴烈地突进,无畏地冲锋,那便是金帐王庭想要的节奏。

这种节奏是血战到底的节奏,是血流成河的节奏,起始平缓如微雨,继而恐怖如暴雨,连绵不绝,不可中断,如果让草原骑兵进入那种节奏,唐营危矣,到那个时候,就算杀死最先前那名朵儿骑,也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现在看来,却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打破这种节奏,因为渭城距离唐营的距离很远,就算是最强悍的神射手,也无法提前射杀那名草原骑兵,至于唐营最强大的防御武器——由阵法为基础的弩营,射程更是远远不足。

那么只能准备迎接万余朵儿骑的正面冲锋了。

人们望着徐迟,等着他发布命令——当前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把昨夜布置好的弩营从东西两侧,调至中军——一旦弩营调走,草原骑兵有可能从城墙两边掩杀而至,但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守住中路。

徐迟却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静静看着北方晨光下的那座土城,听着越来越清晰——孤单却惊心动魄的蹄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将军!”

“大帅!”

营帐里的人们,焦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此时会如此沉默,难道大将军还有什么妙计?还是说大将军担心两翼的问题,所以决定死守?

徐迟没有理会部属们诧异不解、焦虑、甚至隐隐有些恼怒的眼光,只是依然静静看着北方的原野,看着那名越来越近的朵儿骑。

单骑闯营,马蹄声自然单调。

天地间一片安静,从渭城到唐营之间的原野,仿佛失去了所有颜色,青色的草变成了灰色的,晨光变的暗了三分,形成一面非常平坦而色调浅暗的背景幕布,那名勇敢的草原骑兵,是其间唯一的存在。

那名草原骑兵已经出了渭城百余丈。

单调的蹄声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鼓点一般,敲打着原野,震的灰草落下灰砾,震的晨光有些变形,震的整片天地都动了起来。

再过片刻,一万最精锐的草原骑兵,便将出城开始冲锋。

到那时,鼓声将震撼天地,世界将会因此不安。

谁能阻止这一切,谁能打破朵儿骑的冲锋节奏?

渭城静寂无声,天地静寂无声。

忽然有风起。

那名草原骑兵倒了下去。

那名在天地幕布上孤单勇敢坚毅沉默冲锋的草原骑兵在清丽的晨光里倒了下去。

一道很细的血水,在空中飙散,被晨光照耀的异常清晰。

世界恢复了原有的色彩,暗淡冷清的光线,得新变得温暖起来。

明明是死亡来临,却温暖起来,或者是因为终于看到了热血。

草原骑兵从马上倒下,身躯重重地摔到原野上。朵儿骑的马蹬是特制的,不会系脚,战马继续向前冲锋,一直冲了十余丈,才感觉到异样,缓缓停下脚步。它回首望向倒在原野上的主人,微微抬首,有些惘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名骑兵躺在城门前的原野上,没有弹动,没有挣扎,也没有痛呼,因为已经没有呼吸。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也没能留下气壮山河的遗言。他知道自己必死,却没有想到自己会死的如此悄无声息,显得如此无足轻重。

朵儿骑和座骑全身覆着坚韧的皮甲,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他睁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蓝的天空,生机已然消逝无踪,只有血水渐渐漫流。

有根木箭插在他的眼睛里。

一根很普通的木箭。

没有人知道这箭是从哪里射来的。

四周安静的原野上,有晨光与风,有野与草,就是没有人。

……

……

(我还是觉得我写的挺好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