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九十章:牙(1/2)

百里安嘴巴鼻子里唏哩呼噜地淌着凄惨刺目的鲜血,模样看着要多惨有多惨,他睁着那双水雾迷蒙却异常漂亮的圆润眼睛,眼泪竟是大滴大滴地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这副模样太过不中用,便是喝醉了也觉得如此很是丢人,于是百里安用袖子粗鲁用力地擦拭了两下,反而擦地眼眶愈发绯红。

沧南衣见他这样,既头疼又无奈,更有一丝难以明喻的愧疚。

她本就不会对付熊孩子,平日里带带小山君,虽说谈不上冷眼旁观,却也无甚长者慈爱温情可言,她更是不擅安慰于人。

若换做了旁人,自己流的眼泪鼻子自是叫他自己擦去。

这般哭闹,只会叫人觉得烦不胜烦。

可这小家伙,沧南衣却是不得不承认,若百里安所言非虚,自己当是承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不论其结果如何,眼下这既已成的事实,是她枉怪了他,沧南衣只自理亏,百里安再是如此哭闹诉控,可当真是声声命中要害,质问得她无从反驳。

生平头一次生出了一抹怪异的心虚之情来。

她不会安慰人,只能动作僵硬地抬手摸了摸百里安的脑袋,表示回馈他想要的夸赞。

沧南衣轻咳一声,道:“吾倒是不知,你我立场不同,竟还能如此设身处地地为吾着想,确实是吾没有想到的,只是你拿吾同百里羽比较也未免太过于有失偏颇了吧?

吾虽为昆仑之主,肩负十万大山的命脉责任,但吾自认为也非是刻板随意定义好坏正邪之人,百里羽的种种事迹吾有所耳闻,他行事过于刚正偏激,眼底容不得半点沙子,还抛妻弃子,吾哪有他那般混账。”

说着说着,沧南衣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好像、似乎、大抵、约莫着好像还真干了抛夫弃子的事儿。

她与君皇乘荒才合离也是不久,如今给小山君择选师长,亦是又要交代身后事,将她托付给旁人的想法。

百里羽的事迹她有听过,无外乎是尚未功成名就之前,借了中幽皇朝的势起了家,成了亲,事后却并未尽到丈夫父亲的责任,终日只知除魔卫道,匡扶大义。

她亦是从未意识过自己为人妻子,为人母亲的觉悟,终日里独善其身,尽情于山海之间……

不外乎他在这个时候提起百里羽,这么一看,她还似乎真与那混账东西有几分神似之处。

这般想着想着,沧南衣倒是把自己给想郁闷了起来。

“行了,今日之事是吾想法过于武断,可你若是能够早些与吾说清楚,何至于造成如此误会?”

说到底,这小家伙既然看出来昆仑山与黄金海之间的宿命关系,那便应该也清楚,他救下恶妖一族,对其抱有世人都难及的善意,这对于妖族而言,是一件多么珍贵的心意。

她身为圣人,必须做到生性凉薄,可凉薄并非是不识恩情好意,难不成他觉得自己受了他的情,还会在意仙魔偏见,在知晓他修为恢复的情况下执意免除后患?

说到底,还是二者相互之间,心中皆存有偏见。

他依旧觉得她,与上清仙界那些人一般,逢魔必除,遇恶必诛。

不问原有,不问对错,只分黑白吗?

“哪里能够说得清楚,世间之事,没有事实,只有诠释,而是非诠释,皆取自于听者是否愿意相信,太过特殊……光是存在,就已是一个错误。”百里安忽然敛眉紧锁,兀自染血的面容间布满了寥寥萧索,还透着几分从未有过的脆弱。

“人们……人们都喜欢无害没有危险的事物,我父亲……百里羽他就是这样的,他不允许我……太危险,不论我做什么,其后果于他而言,都是不可收拾,不堪入目的。

与其认真辩解毫无用处的换以训斥的鞭子,倒不如谁也不知道得好,因为不被期待反而才会觉得更轻松啊……”

说道最后,百里安迷离泛着水光的眼眸忽然变得空空的,有点……说不上来的、极轻微的失落。

这副模样,如何看起来是觉得轻松的样子了?

这小子看似洒脱,可幼年时的经历却是反倒叫他养出了这般过分谨慎小心的性子。

当厄之施,甘为时雨。

伤心之语,毒于阴冰。

这位天玺剑宗的宗主大人,究竟是说了怎般的话,才能够叫他伤心成这般模样。

自黄金海中将整整一族之数,尽数藏于尸解之中,不为私欲,不悔于始,不愧于终。

甚至他知晓,化去那千千万万恶妖一族身上的帝仙金印,此举无异于与天道对抗,所背负的天谴因果一族之大,此生注定在难行正统大道。

倒也难怪,昨夜在那山林之中,她以指探入他识海之中,偌大的精神海里,神识之力却是尽数枯竭,以至于六道神符留下的精神世界版图都是黯淡无光的。

整整一族之数的妖族,一一点化,抹去帝仙金印,耗空神识之力,此等精神消耗,绝非其他伤势劳损可以比拟。

其过程若稍有不慎,帝仙金印不稳尚未完全抹除,受到刺激而陷入狂暴状态的妖族,却是足以在瞬间以狂暴的神识之力形成反扑之势,将他的识海撕裂成崩坏的碎片状态。

那灵魂意识,将永堕暗渊,便是亲手将他创造出来的尸王将臣到此,也无法救他。

其中凶险,便非亲身经历,也知晓有多可怕。

如今再观他体内气机,已全然无了血羽河的气息,想来在珈蓝洞闭关数日下来,便是连这血羽河也都搭了进去。

他难道不知,自己失去了血羽河,身在昆仑,便相当于失去了最大的优势与仰仗吗?

盈而不溢,盛而不骄,劳而不矜其功。

这小子的心性……倒也不外乎这青帝之玉上,能显他名。

沧南衣继续摸摸他的头,一双微润的眼掩在夜色里,深深如邃,好似蕴着碧水幽潭,又如青峦和风,拂上眼角眉梢,就像是对对待这红尘万物一般,她眸光里多出了几分往日不曾有的怜惜之意,声音亦是温沉如水。

“今日之事,是吾之过,做为补偿,日后……”

她弯起唇角,面上虽是浅浅含笑,可言辞之前却无端有种不容置喙的温柔:“在吾面前,吾准你可以过分危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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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百里安却是全然不吃她这一套,他用力甩开头顶上的那只手掌,愤愤道:“你把我的牙都给撞断了,反倒还在胡施慷慨起来!快些将我的獠牙还给我,我要与你,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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