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鬼与毒(上)(2/2)

“怎么?这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不成?这小鬼年纪幼小,学的阵法虽然马马虎虎,可还没要紧到让容家另眼看待的地步吧。”

“呵呵,老先生想多了,我们只是敬重他的为人。”

“他这几岁的小娃娃,有什么为人值得让人敬重的。老夫真是想不出来,容家看上这小子哪一点了?”

“晚辈不会过问贵教在雍州扶持苍鸾派的事情,”郭步宜笑着说道,面对谢护法的咄咄紧逼,他在话中也亮起了刀锋,“护法大人又何必如此穷追细究。”他此时身处不利,所可凭籍者就是谢护法对他容家身份的忌惮,所以在紧要处决不能含糊,必须示敌以强。

谢护法把面目微微一沉,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郭步宜针锋相对的应答透露了两个讯息:一是雍州苍鸾派的隐秘布置已经被对方掌握,二是若是自己有什么举动,在雍州经营的整条北备二线必遭覆没。

这小鬼头竟然真的值得容家这般拼命维护么!

“好一个容家!真是对我教怀起防备了?”谢护法在心中暗想,眼中神光闪烁,侧过身子斜踏一步,仍然是看似不经意的转了个方向。郭步宜也是不动声色,脚步微分,似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然而藏在暗影深处的那些警惕攻防,却随着两人的一步一转,再次改变了势态。

数百只细小的飞虫伏在岩突的阴影里无声爬上崖顶,低低升上半空,准备借着暗色向远方投去,然而就在它们刚刚展起翅足的时候,就如同横遭急风的乱雨,哒哒坠地,纷纷毙命。

泥地之下,身形巨大的土鳖用尖锐的前爪拨开泥浆,耸身欲进,然而深深浸漫在前方土壤里的那些奇怪之物却让它生出强烈忌惮,它本能的停下所有动作,把尖爪都缩进腹下。

谢护法和郭步宜对面相看着,一个负手信步行,若闲庭赏花,另一人便似仰听天籁,叹息击节,缓慢的偏转身躯。

“你何必这么小心,我不会杀你的。”谢护法脸上挂起和煦的微笑,忽然单刀直入说道,模样似乎是一个和蔼的长辈在和后辈说话,然而这句话的内容,听在余人耳中,却直是兀峰突起,平地惊雷!跟前面的交谈完全不搭界。

“罗门教用虫用毒之术独步天下,护法大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晚辈不敢大意。”郭步宜脸上也有笑意,可是眼神尖锐,精气神始终牢牢锁紧谢护法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放松。

胡炭满面惊愕,从刚才二人的对话中他就察觉到了隐隐的刀兵意味,可是谢护法最后两句话挑明开来,仍然让他有些不知所以。他低声问雷闳:“雷叔叔,他们在交手么?为什么这么说话?”

雷闳本也有些疑惑,闻言重新仔细的观察二人的动作表情,再打量四周,片刻后,他才暗暗叹息一口气,摇摇头:“好手段!真是好手段!雷某人输在你手上,一点也不冤。”胡炭急问道:“什么好手段?”

好手段,当然是让人难以察觉的手段。

一阵狂风撞击石壁,反冲披覆,积在老藤上的雪粒被摇得纷纷洒落。

此时朔冬方隆,大地被雪,而在峡谷山中,风势更比村镇为盛,地面上常有打卷的冷风摇晃枯茎,刮起三尺雪尘。崖顶也是一般,每有号风荡过,便有星星散散的雪粒从空中纷撒下来。雷闳凭借着敏锐的五感,细心搜寻过后,便看到了无数弥漫在雪里,风里的那些细小的粉屑,那是不同于雪粒的尘埃,颜色略微暗淡,小如针尖,稀稀淡淡地散布在空气里,笼罩了这峡谷方圆里许的场地,用肉眼几难辨识。再回想起先前谢护法的几次出手,可以想见,这些尘埃般的粉屑将有怎样的功用!

“这座峡谷已经被布置成一个很大的陷阱,外面到处都飞着蝶粉,只怕有剧毒。”

听到雷闳这般说法,胡炭登时惊慌起来:“那郭叔叔岂不是有危险?他知道么?”

雷闳摇摇头,他能看得到,那些浸染在四周暗影里蠕蠕欲动的烟气,如剑如枪,如布如网,淡淡的粉尘总是很快被突然涌动的烟雾卷没。而隐藏在岩隙里那些数不清的虫尸更证明了刚才暗手交锋的激烈,郭步宜虽然略居于下风,却仍然足以与谢护法分庭抗礼。

雷闳往时自说有谋有勇,江湖上也未遇过能用计赚他的人物,是以颇为自负。然而眼下看到这二人的交手,攻防戒备之严密,心机之深沉,令人发指!只觉得与他们的心智比起来,自己实在相差太远。易地而处让他对上两方中的任何一人,只怕已经遭遇毒手。

谢护法大奸若善,老谋深算,这是不消说的了,也只有郭步宜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才能够应付得来。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那边两个人在默然对峙了片刻过后,谢护法忽然欢畅的大笑起来,收敛起气息,不再催逼蝶屑向郭步宜包围。“以容家如此声威,老夫岂敢加以冒犯。信鬼家果然不出庸才,以你这般年纪,却有这等功法和应变,实是令人赞叹,也不能怪老夫技痒想要试试你的身手。”

郭步宜察觉到迫在眉间那蓄势待发的气息一时消散,心中骤然一宽,却仍未敢放松警惕。心念默运间,身后几道贴地潜伏的烟气突然拉长跳起,蛇虫一般伸缩吞吐着将浮散的粉屑吞吸一空。待得身后留出一个纯净的通道,他才拱手回答:“护法大人客气了。大人只随意出手,晚辈便须竭尽全力才能应付。”

谢护法微微一笑,负手在后,没再继续这没营养的话题。说道:“我不为难你,你走吧,只是你的要求我也不能答应,圣手小青龙父子与我教结怨太深,今日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们了。”

“大人……”

谢护法却不等他劝阻了,把脸一沉,厉声喝道:“北正三线所有人听令,调集圣兵破阵!”

“是!大人!”

“是!”

压在阵座前方打转的虫群再次狂躁起来。被煞威伏慑的教众生机虚弱,无法再战,那几名功力精深的堂主便负起攻击之责,好在罗门教中人人都学有控虫之法,这般临阵换将,倒未因此生有错漏。

阵中胡炭几人这时才将养片刻,气息哪能恢复多少,见到攻击又来,无不紧张。坎察、秦苏和穆穆贴顾不得脸色苍白,再次闭目端坐,把灵气散入阵元之中。

气罩、叶茧、精土壁,一重重被策动开来,偌大的阵局上方闪起幽幽微光。

“大人!能否缓一步动手!”郭步宜见虫使们摇动线香,虫群涌动,急忙再出声央浼。刚才谢护法的突然示弱示好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他一向持礼,对手既然朝他网开一面,突兀间他也不好再向几个堂主下手,只催动了崖壁上的烟气,覆落下来,缠成一道烟墙阻在虫群前方。

谢护法说道:“年轻人,我不欲与你为敌,可是你也不要阻碍我们的行动。”把手一挥,一道劲气击到了阵座上方的岩挂上,‘隆’的一声,碎岩震脱,一大块石头呼啸着崩塌砸落!

“小心!”阵里几人齐相提醒,穆穆贴刚要催起土柱阻拦,却见阵座上方的崖壁处黑影滚涌,十余丛手臂状的烟柱簇生出来,半空阻截,将那块巨石推得斜坠到了虫群堆里。

“谢前辈!贵教主丢失的礼器是什么样子,我来赔付如何?只要放过了这个小娃娃。”

“礼器事小,可是他们杀我教中弟子,这可干系重大!”谢护法摇摇头,朝几个下属喝道:“冲过去!”等见大群的甲虫扑入烟墙,前仆后继的叠上阵座罩上,便也低喝一声,展动身法冲向岩挂。

“谢前辈!”郭步宜不得不动手阻拦,双手勾动,谢护法身前寒光凌然,控虚之术再次发动开来,谢护法被迫凌空倒回,喝道:“我惹不起你容家,不想跟你动手,你也别拦我!”说着激开身周蝶翅,行动陡然加快,一闪身避过虚空中的交击,向岩挂下方打出了几道劲气,“隆隆隆隆!”巨响震耳欲聋,崩塌的山石倾顶直下。

郭步宜吸了口气,催动起阵座上方的烟团,想再如方才那样推落石块,哪知便在此时,蓦然察觉到头顶上的空气略有异样,虚空里似乎隐隐有波纹漾动,“有古怪!”郭步宜一惊,一股强烈的警兆突然便涌上了心头!

“咻!”两只交斩的黑色长尺向他颈脖剪击而来。郭步宜心中大震,急切间也顾不上阻拦石头了,两边肩头、膝盖、肘腕几处关节蓬然缭绕起两指高的烟蔓,他的身子倏忽间就变淡了一些,阴月双镰圣这一下交击只挥散了一团残影,郭步宜已经出现在四丈外的半空中,然而还未等他停稳身形,地面上两道迅疾无比的人影突然冲天而起,一左一右封住了他趋避的方向。郭步宜不知道这是谢护法身边的两个随侍,方惊讶怎么突然又出现这样行动敏捷的高手,头顶虚空处的另一道交斩,以及背后那道迫心而来的凌厉的冲击,却顿时将他逼进绝境。

刹那间,郭步宜心中变得雪亮!

信而安之,阴以图之,备而后动,勿使有变。

好计谋!

他终究还是落到对方的计策中去了,谢护法刚才一番做作,言语加压后又撤去,之后一再示弱,一再强调不与容家为敌,为的便只是要消除他的戒备,这只是个欲擒故纵之计。然后声东击西,假意攻击胡炭以扰乱他的心思,等他不得不出手防护之后,自身必疏防备,此时时便发动了雷霆之击,启用了所有的暗招后手务求一击必杀,这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他离开!(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