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量国何轻(2/2)

“因为我刚刚出狱,并且公开表示暂不对朝政表态,要多听多看而后再言,所以此事与我无关。但在场就是姿态,无论如何都会被打上烙印,所以我提前离开。”

熊咨度正坐在那里,像是已经坐在朝堂上:“下次大朝我就会真正在场了。正位太子的我,必须要有立场,必须有所表态,我会挽救一些值得挽救的世家力量――小和尚,政治是这世上最肮脏的游戏,我向你解剖它的本质,映在你的镜中,想看你变成黑的琉璃,又希望你不要如此。你是否明白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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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师觉看他一眼:“我们早就说好了,我们都是在修行。”

他持他的琉璃心,他握他的天下权。这对狱友的确是在牢中就说好,彼此验证彼此的修行路,互相帮助,一起前行。所以熊咨度才会这么认真地跟梵师觉分析这些事情。

熊咨度看他一阵:“你可真认真!”

梵师觉不说话。

熊咨度也早就习惯了这和尚时不时的沉默,自顾自又说道:“熊应庚如果在场,被打上了烙印,他绝对扛不住那股顽固力量的反噬。甚至他很可能愚蠢到在朝堂上有所表态――为了讨得父皇的欢心,或赢得政治声望。”

“我在救他的命。”

“我救他的命,不是因为他对我来说还有用,用他做点什么只是顺便的事情。而是因为,这样会让我父亲稍得慰藉。”

“很奇怪吧?”

熊咨度悠然道:“我父皇要杀他。要帮我来杀他,并且刀子已经落下了――但心里却希望我来救他。”

梵师觉想了一会儿,说道:“他爱你,但熊应庚也是他的儿子。”

熊咨度道:“他爱这个国家。无论什么与之相比,都嫌太轻。”

梵师觉说:“你不用和这个国家相比,你和这个国家在一起。”

熊咨度哈哈大笑。

笑了许久,才道:“我们真的很合适。我的国师大人!”

这句话已不是他第一次说。

……

……

“姐姐,姐姐……师太姐姐。”耳边听得这样的声音。

这声音已不是第一次响起。

这帮新一代的少年天骄们,除了于羡鱼、卢野和龚天涯,剩下的都还是游脉境修为。

游脉境力量所约束的传音,在强者云集的朝闻道天宫里,跟大喊大叫也没有区别。

当然殿中求道者,没谁会特意小孩子的窃窃私语。

此时殿中宏声,都是道的碰撞。修行者在漫长苦旅里砥砺出的思辨,在求道者眼中熠熠发光――菩提树下,哪来的闲趣呢?

玉真有些烦了。

旁人觉得的灿烂明朗,她只觉得聒噪。

她不喜欢孩子。

非常不喜欢。

很多人或许都觉得,小孩子天真可爱,纯洁无辜。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成人对孩童的怜爱,几乎是生命的本能。这是种族延续的必须。

她却认为,孩子是世上最残忍的生物。

因为天真,所以残忍。

“师太姐姐――”鲍玄镜小声地喊。

玉真猛地转回头去,因为动作过大,引得周围几个人都不免看来。

尤其是那个披甲的,好像很乐意看到小鲍吃教训。

鲍玄镜眨了眨眼睛:“我对佛法有些好奇,尤其是洗月庵。你们修的是什么……佛……”

按理说他这样的绝世天才,一旦对某个学问表现出兴趣,该领域的前辈都应该忙不迭地过来传道才是。洗月庵已经入世,谋求佛门第三圣地的尊席,开始拥抱人间烟火了。难道不应该尊重他这般注定前途光明的名门天骄吗?

若有他这样的绝世天骄靠拢,甚至皈依,洗月庵何愁不能大昌!虚渊之当年还亲自写信让人去接重玄遵呢。

但玉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闭上了嘴。

玉真的眼睛分明妩媚,但眼神冷淡。脸上未施粉黛,唇却鲜艳,可面无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传音道:“臭小孩,听清楚了――你要是吵到姜真君讲课,我会扒了你的裤子,打你的屁股,明白吗?”

真奇妙啊。

白骨道圣女威胁要打白骨尊神的屁股!

“你不信?”玉真又问。

鲍玄镜老老实实道:“我不说话了,师太姐姐。”

玉真转回头去,继续看着天人法相。

天人法相并未向这里投过来一次目光。

但她知道,他都看得到。

姜望走到今天这一步,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也有很多。已知的圈子越大,未知的边界越广。

比如他知道净礼已经成道,但不知净礼成道在何处。

天道海啸持续汹涌,他失去了最直接的感应渠道。去信去问,小师兄只说,下次告诉你。

比如他知道须弥山的普恩禅师这次也来了朝闻道天宫,但这个大和尚压根没来论道殿,直接去了藏法阁。

普恩与苍瞑相似又不同,非要说的话,苍瞑是“自闭”,普恩是“避人”。总之都不爱待在人多的地方。

比如他知道鲍玄镜和玉真的对话,知道白骨已临世,玉真即白莲。但不知道就在他眼皮底下,白骨尊神和昔日的白骨圣女,有了接触!

“世间之事,多不如愿,很多事情,由不得我。”

越国龚天涯,说话做事并不像少年,过早地被风雪催熟。立在彼处,恭恭敬敬地行礼:“姜真君,昔日越君越相,多有得罪,而龚某无所知。宁不知姜真君,身感切肤,是否会有迁怨?”

这是问道吗?

这自然是道。

因为他问的不止是自己。

现在的龚天涯,失去了一个相对强大稳固的南境大国做坚强后盾,而有一处风雨飘摇的故土需要他尽早长成。

当然外部和平是可见的。

至少在现阶段,越国已经彻底失去了威胁,没有成为中域之卫国的可能,用不着楚国发动一场战争。

“你说切肤之痛,是我白玉京酒楼的掌柜,险些碎剑越土。然越土是文景之家国,亦为白玉瑕之故乡,我是应该迁怨,还是应该迁爱?”

姜望又道:“此心无怨,何以迁之?”

“夫曰,身怀利器,杀心自起。”龚天涯剑眉朗目,是少年风姿,而眺望绝巅风采:“君既有力,又自怀名。当天下不可有忤我者,况越君无状无礼在先!真君为何无怨?”

姜望道:“身怀利器,藏于鞘中。吾辈练剑二十载,收剑用一生!我辈享名又有力,当知性命何其重,宝剑虽利,不可轻出。”

天人法相看着面前的少年,知其背负,又道:“越地多英雄!越宗高相有指教之谊,钱塘岁月有涤身之德,我虽登顶,无忘前事,前事并非只有恨。越地于我无亏欠,你龚天涯于我,更不涉其它,是今日问道之缘。”

龚天涯长身如玉树,一拱手:“如此,固知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