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长旅(1/2)

第1962章  长旅

  螭吻桥上,风过无声。

  此刻再没有什么声音,能够影响秦广王的听觉。

  再没有什么疑云,能够遮挡他的答案。

  从佑国下城走出来,在虎口夺食,与死亡共舞,踏遍河山,不求妙法,他要一个答案,要一个答案!

  雾气中的声音略作沉默,继而大笑:“尹观啊,这回我真记住你的名字了!你何止勇气可嘉!”

  秦广王道:“不必嘉许我,只需要回答我。”

  “这个问题你要是早点来问我,还真没有答案。至于现在么……其实告诉伱也无妨。”雾气中的声音轻扬,有一种莫名的愉悦:“那只巨龟养在那里,是为了培育霸下——龙皇第六子,负碑之霸下!而它只是一张伟大蓝图的一部分。更具体的细节我没法跟你讲。我能告诉你的是,它所涉及的,是景国丞相闾丘文月所制定的靖海的计划!”

  列国第一女相,号称“文思如月照万古”的闾丘文月!

  佑国的悲剧,他尹观的悲剧,竟然要一直追溯到此人么?这与追溯到整个景国有什么区别?

  秦广王没有说话。

  而雾气中的声音继续道:“为了彻底平复海患,永定海疆,为了人族之大运,为了天下人的福祉……景国朝廷才把那只巨龟养在那里,才派姬炎月具体执行此事,才干预调整了所谓的天佑之国。

  “这个答案会不会对你来说太残忍呢?造成你人生悲剧的,是一种伟大的情操。阻止你寻求正义的,是另外一种正义,更宏大的正义。你绝不能说,姬炎月是为了自己。你绝不能说,在培育霸下的过程里的牺牲,是毫无意义。”

  这个答案残忍吗?

  对有些人来说是残忍的。

  那些对这个世界抱有天真幻想的人,那些对人心始终怀有期待的人,那些无法割舍怜悯情绪、对人世抱有莫名其妙的责任感的人……姜望那样的人!

  我不是啊。

  你以为我是谁呢?

  秦广王懂得了那雾气中的愉悦,而他也淡然地笑了:“答案就是答案,它非常纯粹,不掺杂什么意义,当然也谈不上残忍与否。”

  雾中的声音道:“看来这件事情,你不打算罢休。即使你知道了它的正义初衷,了解了它的伟大意义。”

  秦广王微微扬起嘴角,这使得他在从容之外,多了一点轻蔑:“别人的正义,与我何干?我又怎么会在意正义这种事情,我尹观怎么会活得如此纠结?

  “我只在乎我的痛苦,我只在意我的委屈,我只在意我失去的那些。

  “谁的伟大都不能够绑架我。

  投我以木桃,我未必报之以琼瑶。但予我以痛楚,我必然还赠其残虐。”

  我怎么可能像姜望一样活得痛苦?

  我只会把痛苦带给别人。

  一开始没有人给我路走,我也不打算给别人留后路。所以我们叫‘地狱无门’。

  雾气中的声音笑了笑:“你还真是无德之人。”

  “德不过是庸人的枷锁,道不过是腐朽的教化。”秦广王迎雾也临风:“别人怎么说不重要,我愿意怎么做才重要。”

  雾中的声音道:“你之所以认为那是腐朽的教化,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真正的大道……考不考虑拜个师?”

  “我也想啊,可惜这一天来得太晚了。”秦广王平静地微笑:“我已经走在我自己的路上,走了很久,不能够回头。再者说,你们也并不需要一个尹观,而我经历过的痛楚,却很需要一个秦广王。我们还是保持纯洁的雇佣关系比较好。”

  雾中的声音显得饶有兴致:“保持?”

  “当然。”秦广王道:“你们是谁,想做什么,做过什么,我都不在意。只要价格合适,你下次还可以来找我们。”

  “有点意思。”雾气中的声音赞了一句,倒也并不纠缠,以他们的体量,的确不怎么需要一个尹观。虽有些许爱才之意,但不见得有精力来教化。他便问道:“现在是不是轮到我提问了?”

  秦广王微笑道:“我一定如实回答。”

  “好。”雾中的声音略一沉吟,然后问道:“游缺是不是真的死了?”

  秦广王俊眉微挑,似是斟酌了一番措辞,才道:“我只能说我们确实杀了他。但如果你非要问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我无法给你回答。因为我的专业判断已经在你的问题里被质疑,甚至否定。你是这么强大而又自我的存在,我无法说服你,也不试图这样做。但如果你有他还活着的确凿证据,我们可以再去杀他一次,又或者退还此次任务的全部酬金。”

  “很有规矩。”雾中的声音道:“你们杀他的时候,他是什么修为?”

  秦广王道:“应该是神临境,但并不很巅峰。有冲击洞真的打算,但我没让他继续。”

  雾中的声音继续提问:“你们卞城王屠了游家满门,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秦广王摊开双手:“事实是我们只杀了游缺就走了,游家满门究竟是谁的手笔,我也并不知情。我们杀人是为了赚钱,不必要的人是不会杀的。”

  “这样吗?”雾气中的声音隐隐约约。

  然后声音和雾气一起散去了,消散在长河的呼啸声中。

  在这里对话,无须担心被长河龙宫知闻。因为九镇之上,是水族禁区!

  而秦广王继续行走在这宽广的石桥,踏足于巨大的石刻,任河风吹乱他的长发。他也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危险,那或许是他的禁区,但他的路还没有走完。

  ……

  ……

  人生长旅,每个人行走的方式都不同。

  仵官王行走在安邑城的街头,步履轻忽,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顶着一张病瘦的脸——这张脸绝不是魏国人,他可以保证。

  因为这是第二任都市王的脸。

  第二任都市王死于组织的某一次任务里,而他,讲义气、有担当的仵官王,勇敢地替同事收了尸,并且完好地保存遗体至今,长久怀念。

  当然,这个同事也许当时并没有死透?

  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责任心完全能够体现。

  重要的是秦广王什么也没有发现。

  现在的都市王已经是第三任啦,换成了一个老头,生命力很差,不怎么合他的口味。当然,如果机会合适,他这个组织元老,也不介意收藏。

  对了,在加入组织之前,第二任都市王是哪国人来着?

  仵官王皱眉想了一想。

  坏了,不太记得了。

  他赶紧低下头,拐身走进了小巷里。

  路过有匆匆的行人,他有心现场换一张脸。但想到卞城王马上要过来汇合,以及对方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又只得悻悻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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