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跳(2/2)

视野十分拥堵,烛光也冲不出重围——院里站着满坑满谷的人。

他们都是南斗殿的师兄弟,他们都看着龙伯机。

那是怎样的眼神?

无尽绝望的黑夜里,匍匐在地上等死的人们,看到了唯一一盏飞在天上,有可能飞出这里的灯。

那是热切和希望吗?

并没有。

因为都知道,那盏灯只能照到他自己,也只能带走他自己。

“师兄。”最先开口的人,是天同殿的真传弟子,他瞧着龙伯机,表情很微妙:“你要走了吗?”

“我走去哪里?”龙伯机不着痕迹地握住剑,尽量沉稳地道:“我正要去前线,为宗门浴血!”

“我听说有人要救你。”天同殿的真传弟子道。

“是吗?哪里得来的消息?”浓云悄悄移开一条缝隙,院子里有难得的月色,龙伯机说道:“不要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我们只能靠自己,我们只能自救。”

天同殿的真传弟子,冲他身后抬了抬下巴:“这位值守信道的师弟,没有告诉你吗?”

“哈,你是说中山渭孙那件事?我确实刚刚听说,你当真了?”龙伯机摇了摇头:“他赢不了屈舜华。我不做指望的。”

“但也有希望赢,对吗?”天同殿的真传弟子问。

夜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躁动不安的人心。

“希望”是一个太美好的词语,在不能跨过的绝望高墙里,又过于残酷。

看着院中密密麻麻的熟悉的面孔,看着那一双双陌生的眼睛……那些跳跃着的怪异光彩,令龙伯机感到了一些冷意。

他知道现在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他不是个不懂得掂量局势的人,但不知为何,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本已冷静下来的心情,忽然变得很烦躁。

他极力压制着情绪:“赢或输,都没那么简单。很晚了,师弟。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我要去前线杀敌。”

但人群并没有给他这个南斗大师兄让出路来。

“我师父死了,被斗昭杀了。这么说很不敬——但我想,他死也是应该。他自己逃到天外去,没有管我。”天同殿的真传弟子说:“师兄,你不该走。”

心跳得更快更急了。龙伯机一阵烦乱:“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走不走?让开!”

人群反而聚拢。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视野里天旋地转地晃。

“师兄,你是南斗殿下代掌教,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们?”

“师兄,你得留下来,陪我们一起抗争。”

“师兄……”

“够了!”龙伯机猛然拔出剑来:“都够了!你们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的腌臜心思吗?陪你们一起抗争,哈!陪你们一起死么?!”

“师兄!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天同殿的真传弟子,冷冰冰地道:“你不愿陪我们一起死?怎么你不是南斗殿的人吗?”

神而明之,神而明之,见神不在!

人身四海剧烈翻涌,心脏闷响如雷,龙伯机感到一阵阵的烦恶,头疼欲裂,他提剑猛然一挥:“都滚开!”

失控的剑气尖啸着,把一名弟子斩成了两截。

“我不是——”龙伯机猛然后退一步,在惊惧中挣扎出片刻惊醒,他极力压制自己混乱的力量:“我不是有意!”

人群中猛然爆发怒潮:“他想我们死,他自己一个人活!”

“不能让他走!卸他的剑!”

“让他偿命,偿命!”

砰砰砰砰,心跳如鼓。

数不清的手,数不清的面孔,数不清的剑……所有的一切都涌过来!

人潮如海。

潮又退去了。

“呼呼……呼呼……”

龙伯机手提未能再次挥出的长剑,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呼呼……”

他的身上插了五把剑,其中最致命的,是插在心脏的那一柄。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非常快,仿佛要跳出胸腔来,可是他仔细地注意这柄剑,这柄剑并没有随之颤动。

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龙伯机直直地跪在房门前,跪在自己的院落中,他努力抬起头,努力睁着眼睛往前看,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暗沉沉的,都好模糊。

模糊的人影晃动着。

耳边的声音也忽远忽近——

“他背叛!背叛了我们!”

“是他先动的手!我们只是被迫反击!”

“他也杀了人!杀害同门!”

“他是楚国的内奸!他们早就勾结!”

“好!咱们把叛徒杀啦!”

送信的师弟,天同殿的师弟,被自己一剑杀死的师弟,把剑刺进自己心脏的师弟……这些人的名字,龙伯机一个都想不起。

手中的长剑坠地了,发出孤单的响。在嘈声之中格外寂寞。

他们叫什么名字呢?

龙伯机费劲地思索着,慢慢地、慢慢地垂下了头。

“师兄,你怎么样?”天同殿的师弟半跪在身前,搀扶着他。

在这个瞬间,这个师弟的面容忽然变得十分清晰,这个师弟的声音也一字一句都传到耳朵里,听得非常清楚。

龙伯机愣愣地看着他,通过那只接触的手臂,感受到了这个师弟的心跳,是如此紊乱而又强烈的——

怦怦!怦怦!

龙伯机仿佛明白了什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咧开了嘴角。

……

……

许多年前一个平静的午后。

太虚幻境里还没有太多人,鸿蒙空间里行人寥落。

“这个独孤无敌,肯定是个老古董!”贾富贵狠狠地道。

“两三百岁指定有的,你看他那身上那股子老人味。”赵铁柱撇撇嘴。

“大家还是要客观一点。”上官似模似样地分析道:“独孤无敌这种取名方式,在五十年前非常流行。还有他的穿衣风格,真的很土,像爷爷辈的那种,他应该是五六十岁左右。”

贾富贵抚掌赞道:“还是上官兄客观啊!有理有据的!”

“啊这个破幻境,怎么老头子也收的?”赵铁柱破口大骂:“说好的培养天骄呢?五六十的也要,什么他妈的甲子太岁!”

“哈哈哈哈,甲子太岁!”上官笑得肚子疼:“太妙了铁柱兄!”

贾富贵握了握拳:“等我挑战福地的时候,一定把这个甲子太岁打下来。他奶奶的,还敢叫独孤无敌,最烦这些猪鼻子插大葱的老东西!”

“两位兄弟,难得我们如此投缘。”赵铁柱咧着嘴:“何不找个地方坐下来,坐而论道呢?”

“好哇!”贾富贵举双手赞同。

上官挥了挥手:“我有事先走。”

他走了几步,又补充道:“但我明天还会来。”

“那,明天见!”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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