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不见壮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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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降者免死!”

一队队郡兵在将官带领下飞上剑锋山,随行旗官举旗大喊。

在剑锋山蜿蜒的山路上,一队又一队的夏国军士投降跪倒,解兵解甲。

此山固险也。

此军固雄。

但此刻负隅顽抗的夏军并不多。

毕竟他们大夏神武年代的传奇、国势复兴的代表人物,堂堂衍道强者,岷王虞礼阳!都一言不发地逃走了……

谁还能比岷王更强,更有勇力?

身外山犹在,心中山已倒。

如此,也免了一场屠杀!

军中有名张泰者,是齐国凤仙郡人士,与曾经显赫一时的那个“张”并无关系。

或许几百年前能有些血缘?

谁知道呢!

反正凤仙张氏已经没有了。

当初的哭祠事件后,礼部已经正式宣告九返侯绝嗣。

陪武帝建立复国武勋,与大齐分享荣光的一代名门,就此烟消云散。徒有史书一笔,以供后人凭吊。

除九返侯那一脉之外,凤仙郡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显赫世家。

张泰本人的家境很一般,也就是三餐都吃得上饭,不会饿死——在齐国,只要人不懒惰,四肢健全,就不会没有饭吃。

他十六岁就从了军,因为吃苦耐劳、敢打敢拼,体魄虽不很合格,却也慢慢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军人。为凤仙郡郡兵,拱卫桑梓。

五年前的军中拔选,他没能选进九卒,但因为在场上的拼命表现,回来后也升任了队正。手底下管个百来号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去年的时候,更是因为手下队伍在诸郡联合军演中多次取得良好成绩,累功得了一粒开脉丹!并于去年年底成功开脉,一跃成为超凡修士!

人生从此不同!

大齐九卒的门都为他打开了。凤仙郡郡兵这边,也给他开出了副都统的职务。

本来他是不会犹豫的。

九卒毕竟是他朝思暮想的地方,任何一个大齐士卒都向往的舞台。那是全新的起点,也代表无限的未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家有老父,家有慈母,都已老弱,而他终不再是那个十八九岁的自己。

思前想后,他留在了郡兵队伍中。升任副都统,可以就近照顾老父母,年前也娶了娇妻,日子好不惬意。

他这个没有任何贵族血脉的老张家,在当地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了,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本次天子伐夏,全国征召军队,他是凤仙郡军伍里第十个报名的。

娘的,得到消息后他连夜去报名,本以为必是第一。前面九个狗东西,居然卷着铺盖在门外等!

对于齐国一个普通士卒来说,战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功勋,意味着官职,意味着机会。

一步登天的机会。

远的不说,就先前那一场灭阳战争打下来,多少人累功超凡?

多少人鱼跃龙门?

他张泰张副都统,也想要获得资源,道脉腾龙,也试试飞天遁地的神仙感受呢!靠太平时节的军演累功,得演到什么时候?

更有甚者,娇妻已是有喜,眼瞅着这一战打完,孩子就该出来了。他难道不想给未出世的孩子挣一颗开脉丹吗?自己泥里滚血里趟,多么辛苦才超凡,在郡兵队伍里消耗了那么多年的青春,以至于看到九卒队伍里那些年轻面孔都生怯。

他将来的儿子或者女儿,难道不可以早一步吗?

自当今天子登基以来,齐国赢得了所有关键的战争,一路大战,灭国无数,才成就了东域霸主之基业。

齐人何惧战争?

他为什么不积极?

那些非军籍的老百姓,想要应征还征不上呢!

实话说,三十二年前的那一场大战,他没有经历过。且齐国是最终的胜利者,赢得了霸业。所谓与夏之间的血债国仇,他是没有太多感受的。

之所以闻战则喜,一是战争可以给他个人带来真切的机会、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便现在战死了,一颗开脉丹少不了他的家人。如他这般的武官,若是壮烈,郡守都会亲自登门抚问。他战而有益,死而无忧。

二是身为齐人,与生俱来的荣誉感。故旸已是历史的尘埃,强景这颗参天大树也早就开始老朽。作为天下最年轻的霸主国,顶着其它霸主国的压力走上来。就像黄河之会上,一代又一代的齐人奋死而战,最终摘下魁名。齐国人,就是应该打服天下人,见谁也不低头!

“投降者免死!”

张泰如此呼喝着,领着所部士卒登山,熟练地收缴兵器,把降卒驱赶至一处,集中看守起来。

踏在嶙峋的山石间,他忽然眼前一亮。

在视线前方,一个年轻的夏国武官,仰面朝天,尸体跌落在山石上。

从身上犹在流散的文气看来,应是一位儒门修士。

大约是死在秋杀军阵的轰击之下,身上并没有棘枪造成的贯穿伤——念及秋杀军阵的威风,张泰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些羡慕来。

但立即又把目光投入到面前的尸体上。

这个夏国武官开裂的甲胄里,有一张浸血的纸,露出头来。

夏国军中修行法?儒门秘术?

不管怎么样,肯定是好东西。就算不合用,也能卖上好价钱。

张泰心中暗喜。

战利品肯定是要统一上缴的,最后由上面的将军统一计功分配。

他可不敢私吞。但是作为亲手捡到的人,他也能分润一些。

白捡的好处哩!

一步上前,冲到死去的夏国武官旁边,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纸抽了出来。

满怀期待地展开一看,顿时垮下脸来。

这并不是什么秘法秘术,而是一封家信。信很短,但是折痕很深,想来被读过很多遍了——

“正文吾儿。

老父犹能食数盅,儿勿念,杀敌!”

只有两列字,字字透纸背。

张泰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随手将这张信纸丢开,又伸手在那死去的夏国武官怀里掏摸了一阵,什么都没有摸出来。

很有些失望地收了手,就起身离开。

但走了几步之后,不知怎么的,想了想,又回过身,把这张信纸捡了起来。

他当然不是说有什么心理上的负累。

士卒的正义就是杀敌,而无关于其它。

两国交战,更轮不到他这样一个基层武官来谈悲悯。大家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有自己微不足道的理想和追求,上了战场,以刀枪见生死,谁也用不着同情谁。

他只是在这封信上,看到了另一段人生。

人类作为个体,通常是渺小的。在战场上,更往往只是一个个数字。但具体到每一段人生里,爱和恨都如此真切……

我的人生,他的人生。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了啊!”张泰又边走边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