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没有谁一身锦绣(2/2)

他也做好了一决生死的准备。

但没想到的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易胜锋都没可能再出现了……

楚虽败于河谷,亦是南域霸主。

左氏乃是大楚千年世家,是有能力左右大楚朝局的豪门。

淮国公府的无限制逐杀令,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易胜锋从今往后,除非不出南斗殿半步,不然永远都陷在危险之中,从此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

此刻他坐在不赎城的囚楼中,想起第一次踏进淮国公书房时。

那位老者说——“孩子,我现在只想看看你。”

他感受到了真切的情谊。

楚非故土,却叫人生起故乡之情!

姜望叹道:“易胜锋是我的生死大仇……从儿时恨到现在。”

“何等样大仇?”祝唯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笑道:“他抢了你的拨浪鼓?”

姜望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问题吗?”祝唯我问。

姜望叹道:“我以为师兄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知道拨浪鼓为何物的。”

祝唯我轻咳一声:“师兄也是有童年的。”

姜望想了想那位爱听墙角的师嫂,识趣地止住话茬,转而解释道:“我与他从小就是玩伴,每天形影不离。当年南斗殿七杀真人择徒,对我们说只会选一个人走,他就把我推进了河里……后来我进了城道院,而他就在南斗殿修行至今。”

虽然姜望这番话说得很是平静。

但是一个毫不犹豫把朝夕相处的玩伴推进河里的孩童,实在叫人感受得到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酷冷。

“他们倒真是天造地设的师徒。”祝唯我如是评价道。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一直想杀我,我也一直在给他机会。”姜望道:“不过现在他得先活下来才行。”

祝唯我笑道:“如果他没有躲在南斗殿里的话,活下来的难度有点大。”

姜望一时也笑了:“仗势欺人的感觉还不错!”

笑了一阵,祝唯我打量着他道:“伤好点了吗?”

姜望收下了祝师兄的关心,说道:“好多了。”

“你走吧。”祝唯我道。

姜望略愣了一下,便点头道:“好。”

然后起身。

尽管此刻他的身体还很需要将养。

尽管他一直是用意志力在压制痛苦。

平生不欲叫人知。

他想了想,对祝唯我道:“杜如晦那边,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问题。他那一记锥枪虽然是为了试探我,但我如果真的受了伤,真的扛不住呢?他怎么敢冒这个险,公开杀我?我想他们肯定有什么阴谋存在,师兄你要多加小心。最好……可以出去避避风头。”

“如果一切如你所说,杜野虎很可靠,而杜如晦对他有疑心,那他的那一记河山刺,反倒顺理成章了。”

祝唯我平静地分析道:“他知道我会去救你,他认为你不知道我会去救你。所以他知道你不会死,但是他可以看你生死间的反应。”

“而且他的河山刺,还有别的作用。”

祝唯我的手顿在枪锋上:“逼得我来救你,阻止我去杀林正仁和杜野虎。”

姜望沉默了半晌,他已经知道,祝唯我和杜如晦之前交过了手。

他在警惕杜如晦,比他更了解杜如晦的祝唯我,当然也在警惕。

所以此时才会不留他养伤,催着他赶紧走。

因为接下来,祝唯我并没有护住他的底气。再不似先前,勾着他的肩膀,请他一起回头看萧恕冲击神临。

现在想来,彼时祝师兄新成神临,有枪挑杜如晦的锋芒。此刻……

在祝师兄参与的那场战斗里,是不是有庄高羡的出场?

祝唯我未提一句,姜望已经想了很多。

但最后只是道:“祝师兄,请珍重。”

然后转身,独自下了囚楼。

世上最不可能避免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误会。

因为每个人的三观、经历,甚至于彼时此时的心情,全都不尽相同。就算是同一句话,也会叫人有不同的感受。

所以信任才如此可贵。

如他和杜野虎。

如他此刻和祝唯我。

……

……

如果说这世上的信任难能可贵。

那么易胜锋对姜望的信任并不比任何人少。

只不过杜野虎的信任是交托生死,祝唯我的信任是不必多言。

而易胜锋的信任……

他是知道凭借林正仁和杜野虎,断没有杀死姜望的可能。

无论他花费了多少代价收集了多么详细的情报,无论他提出了多少针对性的法子,无论他无偿地给予了庄廷多少信息。

只要庄高羡没有舍弃一国基业、再次亲手追杀姜望的勇气,姜望都不会死。

他知道这一点,但他仍然给了这么多。

无它,他自己正在被追杀,他也不能让姜望好过。

仅此而已。

并不是说他有多么仇恨姜望。

当年他才是那个胜利者,他才应该是那个被仇恨的存在。

而是在于……他清楚自己和姜望之间注定要分生死。

那么在自己东奔西跑、难以静下来修行的同时,他也不能够给姜望安稳修行的时间。

尤其听那个姓林的说,杜野虎和姜望曾经还有结义之情。

那就更好了。

无论姜望杀死杜野虎,还是杜野虎杀死姜望,都是好事。

后者自不必说,一了百了。

前者也能坏了姜望的道心,严重一点不是不能生出心魇。对于他们以后的厮杀,大有好处。

“呸!”

易胜锋吐了一口血沫在雨中。

提着剑二话不说便已拔身飞远。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人影在雨幕中穿出来,沉默无声地围拢了这漏风又漏雨的破旧山神庙。

但庙内已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