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二九(2/2)
bsp; 如果如今的主上……稚奴,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夫俗子,又或者只是一个家族兴旺,却无忧承继之责的贵家子弟……
娘娘,您会被人如此污名加身,如此一生坎坷受尽磨难么?”
听不到媚娘的声音,只能听到长孙无忌继续叹息的声调:
“您不会。相反,您会过得无比快乐。因为对于一个小人物,您身边的人都是能包容能忍耐的。因为您离他们近,您的一切,他们都懂,都明白,都能想象得出。所以他们能容忍。
可帝王之家,天子一族……
不同。
娘娘,老夫知道,您曾出宫,伴着主上几次出行,那自然也常常听到那些平民百姓如何称呼主上的罢?
天子,天之子。龙种,真龙之种……
既然他李氏一脉有心要做这被天下万民,文武百官视为神裔的天子龙种,那自然……他们是不能有一星半点儿的污点与秽名的。
娘娘,就好比那庙中神仙……您看但凡能登列仙班(就是有正规系统认可的大仙)有多少是无能无德形态丑陋的?那些无才无德其貌不扬的便是能成了仙……又有几个能被万民大庙奉敬受尽百姓世代供奉的?
一个都没有。
因为所谓神者,便是天下人心目中最完璧无瑕的希望。所以被视为神之裔的天子一系,龙种一脉,自然会被万般挑剔检视——哪怕他只是有一星半点儿的错误,都会被人近乎苛求地责备……”
“……因为若是普通人,做错了事,受害的只是身边人;若是天子龙种犯错,受害的人便是天下无数黎民百姓的希望与生活……
所以他们身边的人,也会被要求与天子一般,万不能出半点儿错了?”
“至少现在……是如此。”
长孙无忌轻道:
“至少在一国之帝之主,还不能抛掉身上这层神之裔的光环之前,是如此。”
“……便是抛掉了,只怕也会如此罢?只不过或者……或者很久很久的以后,若是天下人能明白,所谓一国之主,一国之帝,说起来也不过是凡骨俗胎,也会有喜怒哀乐愁……所谓的神之裔,不过是他们所站的地方与平凡人有所不同,能看到能学到的东西也自然有所不同而已……
那么至少那些有些见识已多少能开些蒙智的人,会觉得便是他们出了些无伤大雅的错误,也是能接受的……是么?”
“那要很久很久以后了。<>娘娘。至少眼下不是如此。因为在如今这等世情之中,即使是我大唐这等繁荣富华的大国中,也还是有无数民众维持温饱都尚且艰难,又何来开蒙启智之谈?
老夫也好,先帝也罢,甚至是先皇后娘娘与主上,与您,我们都知道人性本善,但我们也知道比起人性,更重要的是,要能先活下来。只有自己温饱不忧,衣食不愁了……有了己身安稳无虑之感存于心中了……
在那之后,方有人性本善可言。
所以……对于所有人而言,先帝也好主上也罢……他们背负着天下的所有善良与希望。同时,也注定要背负天下的所有恶念与绝望。
这,才是天子一脉的宿命,逃不掉。”
德安脑中一片空白地盯着李治——
他从未想到过,李治会有的负担。他只是平日里看着他,为帝,为主,为夫,为父……
他从未想过,这个年轻的堂弟身上,会背负着的一切。
突然之间,他的心中跳出了两个问号:
……他的父王,真的会喜欢当这个皇帝么?
还是……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当皇帝之后会面对的一切,争储争帝,只是为了与别人的目光,与自己的渴望,赌一口气,想用权力证明自己?
他茫然了。
……
反观李治自己,在刚刚的激动之后,他始终平静地看着前方,目光淡然。
好一会儿,媚娘的声音传了过来:
“……元舅公说这些与本宫听,倒像是想让本宫知难而退的一般。可本宫实在不明白,先皇后娘娘贤德俱备,本宫以她为范,努力成为治郎的贤佐良伴,难道有错?
治郎身负天子之责,本宫身为他的妻子,努力为他分担,难道有错?
难道元舅公不希望本宫成为第二个大唐贤后?或者元舅公真的只希望本宫成为一个妖后?
元舅公,媚娘也略通文史,所以多少也知道些帝后同德的道理。
若是本宫真的成了妖后,那治郎又会被后人如何评说?您想过没有?”
长孙无忌的声音再度响起:
“娘娘,您还是没有明白老夫的意思……
老夫方将已然说过了。当年肯配合先皇后娘娘退出大唐朝局的理由,便是不希望她会因为老夫而成为另外一个吕后,或者被人骂为祸国妖后。
为何?娘娘可曾想过?”
“本宫实在不明白。以本宫所见,当年元舅公于大唐有开国定邦之功,先皇后娘娘于大唐有扶德助贤之劳……天下人怎么就会骂她是妖后了?”
“娘娘,玉洁惹人怜,然争抢之中自易碎;冰清引人爱,然伸手一触便自融……您如此机慧,繁花过艳却自败,松柏无色自常青……
这点道理您不会不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