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二五(2/2)
日渐炎热的宫中,蝉声渐起,而贞观殿中因按着大内侍监备安的嘱咐,早早儿便启了冰窖,取冰纳凉。
所以尽管李治此时衣着厚重,但却不见半点汙意,加上德安着清和在一侧,时时更替了以凉水浸过,取其凉意的茶来,他竟也不觉热。
“主上,已是连批三个时辰了,歇一歇罢!久坐不好。”德安看看时计,上前一步低道。
李治抬头看了一眼时计,忍不住揉按一下颈子,失笑道:
“就正说颈子这般酸沉呢……也好,嗯,弘儿这几日也不知功课有否进益,去瞧一瞧吧!”
“是。”德安含笑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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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拍拍双膝,长吁口气,刚一站起便觉眼前一黑,双手垂立身侧便开始晃。
他刚晃了几下,便唬得旁边德安清和齐齐失色,奔上前扶住,一迭声只唤“主上”!
李治了一会儿才站稳,待眼前如蚁星点点尽数褪去之后,才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二侍笑道:
“瞧瞧你们,一点儿小事便大惊小怪的。”
起身,双手推开他们,淡淡道:
“还远不到你们扶的时候呢!”
德安却叹道:
“可是主上,您都已然暗中着令朝臣上谏易朝制了……”
李治闻言,大皱其眉低道:
“别人不知,朕嘱咐他们几个时,你们可是在旁侧听着的……之所以叫他们上表请易,那是因为朕知道接下来他们那些老臣们必然会为了禇遂良之事吵吵个没完,何况还有韩瑗来济二人……怕日日有朝事生变故,你们怎么竟也忘记了?”
德安叹了口气,看着李治恳切道:
“可是主上,您这身子……便是当真歇一歇也……”
他话没说完,便被李治随手倒拎一只朱笔邦邦敲打了好几下额头:
“你这木头脑子……怎么就半点儿不开窍?这时候朕敢真放了政,弃了权,岂非是真的功亏一篑?”
德安也不敢再言——自从四五岁上跟从了李治,他便比别人更清楚他的性子,看起来笑笑好说话,实则却是一朝定了心思,便再也不轻改的。<>
叹口气,只能看一眼清和,二人默默从侍于后,随李治往太子宫中而去。
行至东宫侧边镜楼,李治于玉辂之上忽便瞅见媚娘近侍明和,独自一人抱着一匹锦帛样的东西,呆呆怔怔,魂不附体似地走着。
说起来李治今日也是莫名心情好,见他这般摇摇晃晃地,也是颇觉有趣……
毕竟这几个小侍经媚娘调教许久,早就一个比一个机谋灵敏,哪里有这等形态可轻易供他一笑?
于是他便伸手制止了见明和这等恍惚失态,便有意上前喊他的清和。
德安见状,便知李治顽心又起,只得摇头,苦笑一声,看着明和摇摇晃晃地走来,一步步走向李治玉辂之前。
皇帝驾前,岂容冲撞?何况明和久行不知礼,已是犯了大忌,但那些行走侍边的卫士们明眼看着李治示意不允喝醒他,也只得沉默。
最终,明和便这般浑若无物地一步步走,走……穿过了侍卫们,直走进了侍队之中也不曾觉。
直到奉辂诸侍(因为身抬玉辂,所以他们并不曾察觉李治的眼神和神态)齐喝一声,他才如遭雷击,全身颤抖一下,仿如大梦初醒般环顾左右之后,刷白了一张脸,双膝一软,落地,连连叩道:
“明和该死!明和该死!请主上赐罪!请主上赐罪!”
李治眼见拿他逗乐的心思已然达成,不由扬眉抿唇偷乐,然后正色举手。
辂落,他步出辂中,走到明和面前,瞥了一眼他怀中所抱布帛,见是一匹青黛色的绣金龙纹提绫织,心中多少明白几分,得意洋洋,却仍旧明知故问道:
“你怀中抱着的,那是什么?”
明和闻言,看看怀中锦帛,老实道:
“回禀主上,这是娘娘命明和去内造府领回来的布料。<>”
“朕当然知道它是布料……朕问你它是什么?”
“呃……这……这……回主上,这是今年江南新贡的龙纹绫……”
李治闻言,忍不住白眼一番,还是德安知机,上前一步小声道:
“主上是问你这东西娘娘拿来做什么用的……”
“呃……哦……”明和垂首看了眼怀中的锦帛,有些莫名其妙道:
“回主上,这是娘娘说,预备着与太子殿下制一身新样秋裳的……”
李治登时不乐,沉了脸正欲说什么,却又听到明和续道:
“另外,还得再给主上制一双新样朝靴的靴面儿……所以得一整匹……”
李治闻言,心情复又转好,但想想,又是不喜,微眯了眯眼道:
“弘儿的是衣裳……朕的,就是靴面儿?”
明和点头,老老实实道:
“正是,原本娘娘是打算取了新贡的锦丝银绣给主上做齐了一身秋裳与靴子的,可锦丝银绣今年所出不多,加之质料轻薄,制成靴面儿,便是上了浆怕也不挺括,所以只得另给太子殿下寻他料制靴,却将这提绫织的面儿尽着主上了……毕竟主上的朝靴,依制只能用那有限几种的料子。”
这后半句话,已是说得德安大叹这个傻徒儿算是白跟他这几年,受他德安兄弟这些年的教了……
明眼人谁看不出李治再加追问的那点儿小心思?偏偏他倒好,老实过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倒了底儿。
亏得如今大唐后廷之中只有娘娘一人,否则若再多出哪怕一位女子来,还不知要就这么一匹布如何使用,明和这几句话儿什么意思,闹出多少事儿来呢!
德安暗忖:不成,明日得教瑞安调教下这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