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七十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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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永徽六年十二月三十。

今夜除夕,雪飘如席。

太极宫中太极殿。御侍医秦鸣鹤徐徐而入,高奉银盘过头顶,乃进汤药与坐在玉阶之上,正垂首按膝而思的李治面前,轻道:“主上,是该进汤药的时候了。”

李治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有那么一刹那间,他的目光是不清楚的。但很快,便恢复了寻常的淡漠神色。点点头,他伸手接过银盘上的玉盏,看看里面暗红如血,飘着一骨子异香的汤药,微皱了皱眉,轻道:“似乎是与往常的汤药不同……”

秦鸣鹤点头轻道:“主上慧眼,这是新出的方子,特请药王调配过的,药力强胜往方,但药性更加温和不伤人,自然与常不同。”

李治闻得孙思邈三字,便再无不信的,点头便饮,第一口下便皱眉不止。一侧德安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欲说些什么却被李治挥掌而止。

饮到涓滴不剩之后,他才看着德安去取了果丹来与自己含着解一解口中奇苦异常的味道,再笑道:“到底是汤药,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秦鸣鹤低声称是,便自退下。

李治垂首,微微闭了闭眼,突然抬头看着前方轻道:“外面雪很大么?”

德安正在看着李治,闻言便上前一步道:“回主上,倒是不小,若不……便等一时再归立政殿也不迟。”

“不成,今日是除夕。若不归去,怕媚娘要担忧了。”李治淡道,一边儿起身。

德安见状只得守在他身侧,低道:“其实主上不必如此辛劳,每到用药之时,便特特到太极殿里来等,在立政殿里……主上?”

他停下脚,有些诧异地看着李治。

李治正侧着头,呆呆地看着玉几一侧金屏上映出的自己倒影。德安莫名地看了一会儿,不曾看出什么不对来,便上前一步,小声问:“主上,可是这金屏有何不妥?若是如此……”

“这……是白了么?”李治轻声一问,却叫德安心中一紧,急忙转头看向李治鬓角边——果然,一丝银得发亮的色彩,在他如墨染刀裁的发鬓中格外惹眼。

心抽了一下,德安急忙笑道:“一根……而已……”

李治沉默,好一会儿突然伸手,自去扯了它下来,可是不知为何,却偏偏扯错了两根青丝下。德安看得心疼,急忙上前道:“主上,还是德安来罢!”

李治沉默,由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将那根银丝扯下,再看他将此物折好放在袖袋之中,好一会儿才轻道:“烧了。”

“呃?”德安怔了怔:“烧……烧了?”

“烧了。”李治面无表情道。接着,转身负手,大步而离。

德安看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突然若有所悟地看向手心。

雪光之中,那一点银彩,却显得格外黯淡。

……

片刻之后,立政殿内。

看到含笑抱子携长而来的媚娘,李治莫名地定下匆匆的脚步,负手,墨一般的眸子盯着媚娘母子三人笑了起来,其温润如玉,其甘甜如蜜。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嗅着了那一丝熏香气的媚娘,在李治明亮的目光下,却不能露出一星半点儿的忧心之色,反而笑得格外欢喜。

李治看看她,点头伸手去抱了正张开小手,笑得一派天真的李贤,然后看向身边抱住了自己大腿不肯松手的李弘,笑着伸手去抚了他的头,再看向媚娘道:“嗯,毕竟是年末,事情多。”

夫妻二人便这般说着些家常话儿,边走进殿中。殿内,媚娘早早已着人支起了地火龙,架起鼎炉,添炭加汤,热腾腾地滚着一锅儿羊汤。一边儿还备着各式新蔬。

李治一见,便笑道:“就知道你会备下这些好的。好在刚刚没跟着他们一道儿去喝酒。”

媚娘淡淡一笑,却道:“只是,汤虽是上好的,可却不曾备下肉……治郎可食得?”

“那又怎么样?镇日里鱼肉生痰堵心的……这样才叫清爽些。”李治一笑,只片刻便眯了眼道:“不过……蜜酒总是有的罢?”

媚娘见他那般馋虫样儿,忍不住与一众侍者笑起来,自便着人取了今年牡丹花开之时,她亲手酿下的酒来,又着人去取了上好的新蜜,还有梅心初雪化了的净水配着梅瓣烧煮而成的甘露新茶,与他亲调了蜜酒。

素手红袖,玉盏金汤,刚刚调好了一杯,便被眼巴巴盯着她的李治伸手半抢了过去一饮而尽,惹得媚娘笑骂他馋,偏偏他还大呼一杯蜜酒里一半****儿三分茶,酒却只得一两分,未免太甜了些,却失了酒意。

媚娘立时便做势不与他再调,惹得李治急忙低声下气赔不是,哄着诱着做小孩子形象,就是要讨酒吃,媚娘忍不住摇头轻笑,又与他调第二杯。

李弘见状眼热,小孩儿家好奇便哼哼着也要尝一尝,李治竟拿了牙箸趁便沾了酒水往他小嘴儿边送。

好巧正被瑞安看到,呀地一声叫,却惹得媚娘看过来,大嗔,急忙抢了李弘过来,翻几个白眼与一味傻笑的李治,再自己教了李弘不能喝这些东西,又调了一杯蜜茶与他,这才算了事。

李治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坐着半羡半妒地看着媚娘抱了李弘去哄着喝蜜茶,然后目光微深,有些迷蒙地轻道:“也是……说起来,他还小,不能喝酒呢。不似他的哥哥们……”

媚娘闻得此言,心中微微一跳,垂首,看着李弘轻道:“原来治郎知道了。”

李治不语,好一会儿才轻道:“其实你不必去的,我会去。”

媚娘抬眼,看着前方:“这一趟,总是要有人去的。媚娘也好,元舅公也罢,都是无妨。唯独治郎你,不行。”

李治不再追问,只是拿了媚娘调好的那壶蜜酒来——那壶蜜也好,茶水也好,都比酒多得多,甚至多到几乎喝不出酒味来的蜜酒来,好好儿自斟一杯,自饮而下,叹了口气,自向后一靠,斜目看着身边被瑞安抱在怀中,张着小嘴儿打呵欠的李贤,轻道:“我知道。”

媚娘不再言语。

好一会儿,李治突然问:“你这次见着他了……却如何?”、

“治郎是问忠儿的学识,还是心性?”媚娘头也不抬地轻问,一边儿哄着只顾听父母讲话,却连茶点都忘记的李弘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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