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五十三(2/2)
“宫中之事,劳动三位肱股重臣前来,已是本宫的不是,还请速速起身。”
长孙无忌三人倒也不好再继续行礼,于是一一谢过之后,便在一边儿侍从搬来的圈椅边立着,眼见媚娘转身回到几案之后,自也坐下,这才三人再谢礼,自抱圭而坐。
媚娘坐定,看看三人,却淡淡点头道:
“原本今日大盛,实不当便行此等之事。可昨夜里先帝先后托梦之事,想必三位也都有所耳闻。宫中内闱,向来都是女人家的事情,本宫本也不欲多计较。可偏偏这些年来,后宫之事渐多,自然也免不了风波不断……
眼看着接下来便是册仪之典,不得不快刀斩乱麻,请三位大人相助,一并将这宫中诸事剪除了。”
唐俭听得皱眉,却不好开口,只是看看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点点头,却轻道:
“不知娘娘所谓快刀斩乱麻,却是什么说法?莫非娘娘早已有了头绪?”
媚娘看看他,点头道:
“元舅公洞察之能,实非本宫能及一二。本宫此番也确有些头绪。”
她一壁说,一壁着令三个小侍,自将面前两堆卷册之中已然圈出的那一堆端起,分别奉至三人面前,轻道:
“这些,是本宫早就已然注意到的人。因为这些都只是最下面的,所以极易查得出。
是以他们每个人的后面,都标清了真实的出身,姓名,故里,与他们过从相密的人,以及他们这些年来,暗中所为之事,与每所为事时得到的得贿。这些都是有实证的,只消狄卿一一审过一遍,自然便知不假,该如何处置,自然也是由狄卿处置。
问题在于这一些……”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看着三位臣子在看过那些名册之后,大变的脸色,以及互相对视中的不可置信,还有再度看向自己时的震惊。
这样的目光,让她多了些信心,点头一笑,她看看长孙无忌,这才轻拍着手头另外一堆卷册道:
“真正让本宫头疼的,却是这一些人。”
长孙无忌沉默,又垂首看看手中那些被标得密密麻麻的卷册之后,抬头看着媚娘的目光,也变得坚定:
“但请娘娘明示。”
他这样的态度,很显然地也影响到了唐俭与狄仁杰。于是二人也一并坐直了身体,认真地看着媚娘。
媚娘心底暗暗松了口气,点点头道:
“这一些人,却非同一般……他们的主人,其实也只有那么两三位。可便是这两三位,他们的身份,也极是特殊。莫说是本宫,只怕便是元舅公,也不好轻易便指证他们这三位,与这些人有什么关联……”
唐俭到底也是为官多年,立时便听明白了媚娘的意思,一轩长长白眉,轻道:
“娘娘所为向来果决,且也之前说过,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是有实证在手。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指证……
那么就说明,这三位,却莫不是都……”
他说到这儿,看看长孙无忌,这才道:
“莫不是都与天子同姓?”
媚娘沉默,好一会儿才点头,叹了口气:
“自古最悲之事,莫过骨肉相残。所以本宫便是有实证,也实不欲将这些人明证诏罪天下以处之。只因他们背后的主人,一旦公布,无论于公理,于私情,对主上却都是太大的打击。”她眉目一凝:
“所以,今日本宫却要请三位帮着本宫做一把暗事之人……这些人与诸位面前的那些人却是不同,万万不可留性命的。便是为害不多,也不可留……毕竟事关我大唐根基。
本宫已然下了密令,着将这一批人,尽数押于掖幽庭内,只待封后大礼结束之后,自然便要将他们处置了。
而本宫此番请三位来的意思,便是因此事事涉百十条人命,虽则事已至此不可不为,却也实在于心不忍,想听一听,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让他们既能从此再不得危及大唐根基,天子之侧,又能尽量不伤天和,不违天德?”
唐俭闻得媚娘前半之语,已是全身冰冷,待得闻后来媚娘言及,竟有百十人之多,一时竟也是瞠目结舌,左右而盼。
狄仁杰虽则早知媚娘手段凌厉,也知宫中情形,却万不知已至此地步,一时间也是怔忡。
只有长孙无忌,微眯了眯眼,却缓缓开口道:
“娘娘的意思是,一要这些奸佞之徒再不可危及我大唐根基,天子之侧,二也不想伤天和,不欲有违天德?”
媚娘点头,正色道:
“正是,元舅公可有良策?”
长孙无忌沉默,好一会儿才轻道:
“当年先帝初登大宝时,也曾有此一难。而当时文德皇后娘娘,也是与娘娘一般心肠,既欲除之,又不愿伤了天和……所以她便想了一个法子。”
“敢请赐教。”
媚娘平静地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却淡淡一笑道:
“娘娘果然不知么?”
“确是不知。”
媚娘摇头,徐徐道。
长孙无忌一怔,看看她,正待再问,却被狄仁杰突然开口轻道:
“莫不是全数发配,充为边疆之奴,永世不得再归中土?”
闻得此言,其他人尽皆一怔,同时转头看着他。
媚娘目光也一亮,轻问长孙无忌:
“敢问元舅公,此法可当?”
长孙无忌看看似有所觉自己太早开口,而有些懊恼的狄仁杰,却是宽容一笑,转头看着媚娘,正色道:
“唯有此法,可二者兼得。”
媚娘垂眸,好一会儿却扬睫轻道:
“那便断然要小心了……只能将他们安排在机敏忠诚二者兼得的大将之侧,且还需得分散开来,不教其成了气候……方可。”
三臣尽皆言是。
……
一刻钟之后。
立政殿中。
媚娘看着已然离开了一会儿的长孙无忌的座位,却突然摇头,轻轻笑了笑。
瑞安看着她笑,却有所意会道:
“娘娘,只怕元舅公是不肯将这些子耳目眼线真放去前线的呢……”
“我曾听治郎说过一句话,说他在有一次处罚一个大臣时,因为心软判他流放,结果却被那大臣哭着求治郎,便是治他死罪,也不要流放。一来是那样的跌落,于他而言不能承受。二来……”
媚娘勾起唇角,却是笑得清清淡淡:
“死罪尚有期,流放却无时……而且,流放的途中,也不知何处会是他的埋骨之地。”
言毕,她却自摇头,笑了两声,才正色轻道:
“果然……大唐之虎,就是大唐之虎。却远非我所能及的。”
瑞安待劝,却被她打断,淡淡道:
“时辰差不多了,也该出礼海内诸国使节了。”
瑞安立时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