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四十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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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太极宫中。
立政殿内。
一片昏暗之中,李治紧紧地抱着媚娘,感受着她身上的点点微香,也感觉着她一滴滴落在颈中的冰凉。
他心痛如绞,却终究不知该如何做言,好一会儿才轻道:
“我不会让孩子们离开的。”
“……”
=小说m 媚娘无言,只是沉默,好一会儿才轻道:
“早晚会离开的。”
李治阖目,良久再度睁开时,却强笑道:
“也是……早晚都要离开的……不过……”
他的目光,又敛了起来:
“却不是此时。”
媚娘抬头,茫然地看着李治,满脸泪痕:
“不是……此时?”
李治冷静地道:
“父皇遗旨,要他代为督教两个孩子……那是督教,却非教养。
眼下弘儿四岁,贤儿更是未出周年。难不成舅舅此时便能将两个孩子带走去教习?”
媚娘无语,半晌惨淡一笑:
“是我太心急……才会如此。虽说治郎所言不错,可是……又能拖得了多久?
依祖制,皇子五岁之龄便可正式入学……最迟,也不能过得七龄,不是么?”
李治却摇头,半晌才道:
“弘儿之前身受奇毒之害,身子孱弱,每日里也总是病痛极易发。这样的孩子,怎么能五岁便得入学?”
媚娘却道:
“治郎……无用的,从决定要将弘儿立于储位之上时……他便注定是要受元舅公教导的。不是么?”
她回头看着李治,好一会儿才道:
“便是现在,弘儿也已然入了弘文馆,受元舅公开蒙……不是么?先帝此举,到底所为何来,治郎心里很清楚,不是么?”
李治垂首,好一会儿才轻道:
“你……明白……”
媚娘垂目,好一会儿才淡淡道:
“关陇一系,成长如此迅速,不过是因为有先帝与诸位首辅倾力引之罢了。而它存在的目的,正是为了抵消于我大唐而言,渐成毒瘤的氏族一派。
然而氏族一派千年绵延,关陇一系不过百年之势,前朝之上,或有军权在握,勉强可分。可后廷之中,帝王枕畔……又当如何平之呢?
所以,先帝才会留下这道遗旨,支持媚娘为中宫之主——
因为以先帝之明,怕是早已料到,无论王氏做了什么样的错事,无论氏族犯了如何样的天过,只怕治郎都是难于尽除其根,至少将他们的势力从后廷之中彻底拔除的。而且若是一朝将他们除去之后,所立新后,又是关陇一系所出的话……
那么很快地,关陇一系便会成为第二个氏族。
这不是先帝要的局面,更不是对治郎有利的局面。
所以……”
媚娘抬眼,看着李治,轻道:
“所以先帝要支持媚娘,因为媚娘的一无所顾之居。
可他也要让媚娘不能安安稳稳地登上这后位,以免媚娘坐大,渐成气候……这便是帝王制衡之术:
既然坐拥天下,便当有兼怀天下之心胸。
氏族也好,关陇也罢,至于是注定即将兴起,一直为治郎暗中扶植着的寒门一道也一样。
每一方,都要用,每一个,都要听,每一派,都要留。
这其实也正是一直以来,元舅公一直抓着媚娘族人不放的原因。
因为他也知道先帝这份心思的,他也知道,于先帝而言,有用的是媚娘这个人,而媚娘的家人存在,却是不利于媚娘成为他所需要的那枚绝手之棋的。
是也不是?”
李治沉默,看着怀中的她,只能沉默。
好一会儿,媚娘才又淡淡道:
“其实论起来,媚娘与元舅公,却实在是同病相怜——这道旨意一出,伤的又岂止是媚娘一人之心呢?
只怕元舅公比媚娘看得更清楚,此诏看似是在限制媚娘,实则……却是逼着媚娘成为治郎手中那把剑,只待氏族一派彻底平定之后,便要由媚娘大开杀戒,尽除关陇一系诸首了——
特别是身居其首的长孙无忌,治郎的亲舅舅。
所以,先帝才要将孩子们托与元舅公……因为他知道,对此时的媚娘而言,最重要的不止是治郎,还有孩子们。
为了自己的孩子,一个母亲所能做的事情,任谁也想不到的。
先帝正因太清楚这样的道理,所以才这般设计——他要借着孩子们,逼得媚娘不得不与元舅公两立。
是不是?”
李治惊然抬头,看着她,又沉默,好一会儿才俯下首,一滴泪落在她颈间:
“你……明白?”
“媚娘方将已然说过了,先帝要的,是天下太平。所以诸势不可尽除,却也不可放任其坐大。那么他便需要一个人,能够替生性仁怀,不忍过多杀戮的治郎做些治郎绝对做不出的事情来。
比如……
在氏族一派尽皆已平,关陇一系虽有必要保留,却也不必尽留的时候,出手整治那些关陇首席。以平氏族之怨,以安天下之心,以得朝堂平静,更重要的是……
可将军政两权,紧紧握在治郎手中,天子之威,难再有人可敌……
是也不是?”
李治长叹一声,只能抱着她,默默流泪。
“先帝真的是很疼爱治郎呢……”
媚娘叹息,依入李治怀中,眼泪已干,只留满面艳羡:
“为了治郎,他几乎将心肠都算得尽断。为了治郎,他竟敢将这大唐天下,锦绣江山,全做了一局棋盘……
甚至连自己最忠心的好友也背叛……
他是真的很疼爱治郎。”
李治摇头,默默落泪,半晌才徐徐开口:
“可是……他给我的,却始终都不是我要的……”
媚娘沉默,半晌才轻轻一笑:
“天下父母,不是尽皆如此?”
李治也只能沉默。
……
次日。午后。
太极殿中。
李治呆呆地坐在玉案之后,耳边还响着昨夜媚娘说的那些话。没多久,他放下手中朱笔,双手撑额,闭目而静。
一呼一吸之间,他只觉满心焦痛,如火灼,如炎烧。
一旁侍立的德安,心中是矛盾的——身立李治之侧这些年,他便是再如何不若李治媚娘般颖慧无人可敌,却也是非同一般的见识。
是故不过一夜,他便彻底想明白了那道遗旨的真正用意。
所以,他难过,又庆幸——难过,是为了媚娘终究要被逼上了这么一条路,庆幸,也是为了媚娘终究要被逼上了这么一条路。
然而于李治……
他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名为君臣,实为幼弟的青年,只能沉默。
不过这样的沉默,不会太久。
不多时,便有长孙无忌,禇遂良等人入内,议政。
李治再如何难过,却也要收敛起来。好在长孙无忌似乎也与他达成了一种默契,只口不提昨日遗旨之事,只是尽述近来朝中政局。
初时,李治倒也有几分淡然,可当听到禇遂良一力而心,尽是要他尽快下旨,平定高句丽之乱,以安先帝之灵时,不知为何,一股无明业火,便从胸口涌出,几欲让他当朝冷脸。
可他是李治,不是别人,他是李治。
所以很快地,他便压住了这样的怒火,平静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道:
“先帝临终前,曾数般追悔辽东之役劳民伤财,更着令朕登基之初,便当立罢辽东之功。何故此时禇相还要再提什么平高句丽之乱,安先帝之灵?”
禇遂良见状,却进一步言道:
“主上英明,然先帝在位时,多曾言道,今天下大定,唯此一隅不平,边民不安……”
“何谓边民不安?”
李治再扬眉,轻声打断禇遂良之言,续道:
“我大唐军师雄壮,今时又有刘仁轨等诸将恪守国陲,护佑边土,禇相人未至,马未及,怎么就知道边民不安?”
禇遂良一怔,却是张口不可言——
李治所言,却是属实。至少自从上月中时李治下令,应新罗王金春秋之告,乃遣大军相助新罗,抵百济,拒高句丽,更抗倭国侵之后,这些日子,之前所传的所谓边民不安之疏,已渐无复见于玉案之上。莫说是玉案之上,便是中书省门下,也不见此等民情奏疏来报了。
“可是主上,高句丽不灭,终久成其患……”
禇遂良讷讷道。
李治扬眉反问:
“成患?何人之患?我大唐之患?若果如此,那朕当然是容不得一个区区的盖苏文,在朕华盖之后,翻腾不安。
可眼下军情如何,禇相不知么?”
禇遂良张口,却实在无言。
因为李治所说的,却无一不是在理。
眼下的高句丽与百济新罗酣战之时,论起来却实是他们邻国之间相争。大唐于理于义,都不当插手也不能插手。
所以之前无论高句丽如何狂嚣,甚至口出污言,直称大唐新主无用,李治都没有理会。
因为他明白,天下人也明白,真正的有用与否,却不是在嘴皮子上磨一磨,说一说的。所以他没有理会。
直到后来,盖苏文联合百济,欲灭与唐交好的新罗之时,李治也没有立时便要出战。
不止是他,就是长孙无忌也不赞成。
何故?两国相争,第三国无论如何与其中的任何一方如何交好,若无友国之请,擅自出手,便是不义,便是心怀叵测。
是故李治没有出手,直到新罗新主金春秋前后三派近侍,流星飞马千里奔驰入长安,不过一个时辰之间,便是先后三人一身血衣入金殿,跪奉金春秋加玺国书求援时,早已准备好了的李治,才立时着令早已准备好的大军出征。
为何?
因为李治登基之时,便已然牢牢放在自己心里,连媚娘也不曾与之言及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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