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三十八(2/2)
“那一夜,治郎提了我母亲与姐姐去了那所在,对不对?他说了什么?”
瑞安猝不及防被问了这样的话儿,张了口,却不知如何是好,欲沉默,却又不能不答,好一会儿才摇头叹息道:
“姐姐无需多想,只要姐姐知道,主上一心,只为姐姐与二位殿下便好。”
媚娘回头看着瑞安,淡淡道:
“是说了什么我不能听的话儿么?”
瑞安张口,却又闭起,不再言语。
媚娘点头,淡淡道: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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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她摇头,半晌才转头,看着殿内的方向轻道:
“有些事,我还是不知道的好,是么?”
瑞安沉默。
她亦无语。
……
次日午后。
猎宫后殿,媚娘呆呆坐在庭院之前,看着殿下盛开的牡丹丛中,欢笑嘻闹着的李弘。好一会儿,她才转头叫了瑞安来:
“有些事,我需得安排一番……你去替我向元舅公传个话儿罢!”
瑞安一怔,想了一想,点头,刚刚应下,便听得媚娘又不紧不慢道:
“还有,此事,我不希望被治郎知晓。至少——不是咱们立政殿里的人,说出去的,明白么?”
瑞安张口欲言,却终究沉默。
是夜。
猎宫之外的一座小庄园内。
媚娘一身赤金间绣流云舞鹤广袖,立在园中小轩内。
不多时,一道挺拔而沉稳的身影出现在轩外几步处,停下。
舒臂,挥袖,合掌,叉手,一记当胸礼之后,长孙无忌沉声道:
“老臣见过昭仪娘娘。”
媚娘转身,看了看行礼之后,便淡然平身的长孙无忌,却不回礼,只是淡淡一笑道:
“元舅公果然最是依礼蹈矩的……那本宫也自当依礼,便不回礼了。”
长孙无忌闻言,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依然微颌首道:
“礼制如此,实属应当。”
媚娘含笑点头,一挥袖,做了个请的手势,长孙无忌便入轩,与媚娘隔几分主宾相对而坐。二人对面,媚娘淡然看着低首只看着面前下了一半的棋局的长孙无忌。
“娘娘果然好雅兴,居然有心与老臣一弈。这一局,老臣若记得无错,却正是前些日子老臣与棋待诏所行之局,只可惜当日匆忙,无心续完,竟渐成老臣心病。今日得娘娘赐教,更是欢喜不甚,那……便还是要请娘娘开局。”
长孙无忌垂眸,双手笼于袖中,淡淡一笑。
媚娘摇头,却轻道:
“此局既然是元舅公所起所断,自然当由元舅公续起而终。本宫不过是半路而来的一个过客,何德何能,竟可替元舅公开局。”
长孙无忌闻言,看她一眼,却也不言语,只是淡淡一笑,点头,起手,落子,仍旧是当日的续子,却无半点儿敷衍。
媚娘一笑,也跟着起手落子,依然是淡如春水,却微有余波。
一时间,只听得如水夜色之中,棋子叮叮,灯花毕剥,静谧之极,却让人有种深深的不安之感。
太静了,真的太静了,哪怕有这样清脆动听的声音在,也让人觉得有种不安感……让人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天地之间,就会突然爆出一声巨响,打破这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没有,一直都是这样的平静,平静,平静。
只有那阵阵的棋子叮叮,灯花毕剥。
……
声音终究还是出现了。
是长孙无忌先开的口:
“娘娘棋力,果然非凡……也难为娘娘如此谦虚,这些年来,一直隐而不发。若早知如此,当年海内大朝会上,娘娘一献高艺,也就不必再波折如那般了。”
媚娘淡定一笑道:
“元舅公实在抬爱,本宫棋艺,其时虽有些进益,却实属平平……若非后来因着时为晋王殿下的当今主上多番指教,实在不能至此等地步。”
长孙无忌眼角微一抽,表情却依然平静:
“是啊……老臣都忘记了,先帝征战辽东之时,却正是多亏了娘娘陪伴当时的主上左右呢……否则,宫中长夜,最是危险也最是可怖的。”
媚娘垂眸,好一会儿才轻道:
“于他,却是本宫本分。”
长孙无忌猛然抬眼,看着媚娘,表情在笑,目光却是微寒:
“好一句本分啊!”
他却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笑着低下头。
媚娘怡然一笑,也道:
“是啊,本份。毕竟当时的本宫却只是个受先帝之令侍墨于尚书房的小小才人,得蒙天恩侍伴先帝与皇子侧奉书墨棋琴之艺,那自然是要好生守职的。”
长孙无忌再抽了一抽眼角,却又淡淡道:
“侍墨……的确如此。侍墨。”
“侍墨,只是一个侍墨。”
媚娘轻轻道:
“侍墨……对于先帝而言,本宫能够做为的,也只能是一个侍墨而已。无人能与那一位相比。”
长孙无忌的眼角微微柔和了一点,却又复平静:
“娘娘过谦了……若论起这些年来宫中大小事务,非得是娘娘在中理治,才会有今日这般景象呢。”
“是啊……这一点,本宫倒也算是做得得当……毕竟当年本宫侍于先帝之侧时,常常也于闲暇之时,听得先帝与王公公议及后廷总是言说道:
有朝一日,这后廷之中只有贤后立于此处,却无那些惹事生非的妃嫔之属……却不知是何等景象呢?”
长孙无忌双目笑意尚未染及,便换了一副淡然之色:
“娘娘说得却是不错,这样的话,老臣先年前也常常听得先帝言语,那时的先帝也总是笑自己一番痴想,可又忍不得住难忘……毕竟对先帝而言,先皇后娘娘早逝,却是他一生难离之伤。”
媚娘点头,然后又笑道:
“说起来,治……主上却是常常与本宫说起一句话儿,说是先帝曾于临终之前教与他的,言道大唐天下,皆因情义而起,也当因情义而盛。只是这情义何意,却还是要看其本心。
本心怀天下者,则便是天下太平之时。而若心怀天下,则自当有情义在其中。若仅为王而王,为帝而帝,为主而主者,永远也不能做到胸有情义,也永远做不到心怀天下……
算起来,主上这样的,也算是胸有情义了,是么?”
长孙无忌抬眼看着媚娘,却傲然道:
“外人常传主上如何,可于老臣而言,这永徽之治,却不输当年贞观盛世。”
媚娘目染悦色,好一会儿却收了一收,轻道:
“那么,元舅公以为主上是因为什么做到这一步的?”
长孙无忌一顿,手中刚刚提起的一枚棋子却失手落下,叮地一声,砸响了棋盘。
他竟也无意再捡起,只是抬头,看着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