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凤袍,泪织金冠二十三(2/2)
再问那些个老书客时,都也觉得事体不大,两个孩子闹架而已,又有心与这门房小子好好结交,图着日后再来取些书时,好歹能给些润利于是便个个附和他的话语,便是那些素性正直不愿附和的,也都沉默不言,一装聋,二作哑。
卫军们虽然心里清楚必是发生了些什么,却也不好就强要拿人。可若不拿人,又怕再出什么乱子来。
毕竟这当街私斗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这又是两个半大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心气儿又是高得紧,最易冲动行事。
若是一朝因着今日之事闹出什么人命官司上了府衙里,那他们这些人便是吃不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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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尽的苦。
于是便商量一番,想着左右今日西市内倒也算安畅无甚大事,索性便只留两个兄弟来回巡着,以做防备,剩下的十几个弟兄,便都齐整整坐在书坊对面的茶坊里,一壁点了些茶水油果子来,歇个脚,润润喉,也填一填肚子。
另外一壁,就只盯着这李氏书坊了。
那门房小子眼见如此,心知有些坏事,想了一想,踌躇半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不得不向他家主人回禀去。
片刻之后。
李氏书坊内院。
正安排着弄墨郎们(印书的匠人雅称)把今日新书一一校了稿,再拿去先做了样稿的付印,再送了入有司去验过,加了准印之后再行批印的李氏书坊主人李老二,听到那个门房小子灰头土脸的回报时,直恨不得一脚踢死了他算了:
“你这混蛋东西!成日里就会惹事生非!那样的东西,你招惹他做什么?!他要立在那儿给咱们看着门招,你便由得他去看便是了!招惹他做什么?!招惹他做什么?!”
一连挨了几脚好的,门房小子也忍不住哭丧着脸,混说一气道:
“可是小的看着他就是存着心儿去偷那门招的呀……掌墨的(书坊老板的雅称)您不也说了么?这些时日里,咱们这道街上没少有店家丢了门招,最后得花了钱帛去赎了回来的……
小的就是看着这小子似乎都在那些丢了门招的店家前面都停过,这才与他计较的。不然那样一个懒汉花子似的人物,小的还真心不愿意去与他招惹呢……
这样懒得连个吃饭的正地儿都不去找的人,小的再无用,也是与他不一样的人啊……”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李老二倒也明白,毕竟如今这世道,新皇帝虽然只继位几年,又成日里听着那些来买书的官人荫士们说他懦弱无能贪恋女色,可诚如老乡亲们所言道的,一千一万句书上的彩儿,不若一只手里的碗儿——看看如今这世道也算好过,便知这新皇帝其实也不弱那英明温厚的先帝几许。甚至比起那位镇日里喜欢打仗,喜欢讲排场叫那些属邦番国来朝的先帝来说,这位新皇帝实在得多。虽然外邦来朝也免不了,可新皇帝就总是给足这些随行的外邦商贩与民商互通有无的机会,却不似老皇帝一般,总是将那些外邦商贩都当细作似的盯得死死地,生怕他们是来策应内反的……
话说得有些远,可说句真心话,这样的太平世道,已是很久了,所以大家都觉得能养活自己,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反倒是那些连个看门递茶水的轻活儿也不肯干,宁可去做那些子懒汉花子,躺在街上讨饭钱的人,都被大家瞧不起。
这门房小子年纪虽小又平日里老把自己看得高,可却实实在在是个勤快的,自然也是看不上眼这一种的。所以看来这一回,他还真是替自己挡了一道灾——毕竟门招易做,可要是重做门招就得再跑一道有司。这中间虽然不费什么钱帛,可是手续却是费人心得紧……
想到这儿,李老二的气也消了,只是瞪着他道:
“那你却说如何是好?眼下咱们样书也是马上就出了,那几位大人物又催得紧,半点也不能耽误送去加准印的时候……”
门房小子想了一想,却突然目光一亮道:
“那便让小的去送罢?左右小的惹的事,若是那些卫军们看着小的跑去了有司,想必也会跟开的。”
李老二想了一想,却也点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片刻之后,就见那小子夹着书,从正门匆匆奔出,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那些巡卫之后,便急冲冲地往朱雀大街奔去。
巡卫们正如他所料地一跟而上。李老二立在门口,看着这样的情形,不由苦笑着摇摇头,转身正准备往里走,就忽然听到一道男声响起:
“掌墨的,贵坊可有新出的诗经么?要加朱批(就是帝王御笔亲批的版本,自晋以来有种说法,说是每个帝王上位之后都会亲自对一些古代的名著进行朱批,然后做为天下新书的范本。诗经就是每个帝王都会有批的一种)的。”
李老二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那个含笑立在阶下的中年男人,好一会儿才也跟着笑开,摇摇头:
“朱批这样的东西,咱们这里却是印不成的,这般高贵的本版,若不是圣恩诏天下准,莫说是小坊,便是放眼天下十八书家里的任一家,都没人敢印呢!公子要是急用,还是去官家书坊里寻一寻罢。或可得一二。”
那中年男人却笑着摇了摇头:
“若是今上新批,那自然是求不得的。毕竟今上新批才下来不过半载,何况我虽不才,手里却倒也有这么一本今上新批……
其实我要的,却是你家坊中旧藏的一本先帝恩批……不知你家主人可否割爱,愿意拿那本先帝恩批,换今上新批呢?”
中年人一边说,一边含笑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折,交与那个面色平淡得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李老二。
李老二接了过来,打开,只扫了一眼,便瞠然瞪大,然后猛地抬头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张了张口,半晌却不知如何说什么。全身上下,竟然全都抖了起来。
中年男人却含笑道:
“掌墨的,好歹我也算是与你家坊子同姓,且也与你家旧主颇有些渊缘。想当年西域之事,也算托你家旧主之福……还请你通融一番,与你家新主报一报我的姓名,也看看他可愿不可愿罢!”
李老二深吸口气,目光直视着中年男人:
“足下贵姓李,那么名……”
“上德,下奖。”
李老二突然睁大了眼,突然伸手,就将男人让入院中:
“却实在不必通知主人了。若是卫国公二公子拿着加了陛下玺印的手谕前来,小的还在这里推三阻四……
那才叫做大逆不道呢!
只是见印不跪,已是大罪了!还请李将军恕容!”
言毕,李老二便要下跪,却被李德奖含笑扶起:
“无妨,主上此番着德奖前来,便是知晓你们这一支辛苦隐瞒多年,前番之事又多少惊动了韩王,所以这才费尽心机引开那些门前眼线的……
德奖来之前便已得圣意,一切从便从简,一应虚礼,可自行酌情。”
“果然……前番之事,却是陛下放出的假消息,是么?”
一道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接着走出来的,正是韩王府首侍沉书。
此刻,他沉着坚毅的面孔上,浮出一丝感慨与一丝宽慰:
“若主人在天之灵知晓陛下如此机慧,又如此照顾沉书,竟甘愿为了保全一个小小沉书如此大动干戈……
那必是欢喜感恩之至了!”
李德奖有些意外地扬扬眉,看着沉书:
“原来足下早就知道此番行刺,却是主上为了引开韩王盯着足下的视线,所刻意为之?”
沉书淡淡一笑,却没有立时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