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2/2)

白老爷看着对面的屋子里正伏案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的若馥,又见陆川迟疑的模样,了然说道,“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陆川笑道,“只是常听人讲,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是白老爷膝下无子,才将颦儿假充养子之意,只是这琴棋书画,也不可不提啊!这也使得若馥日后有一技傍身,不知白老爷觉得陆川这话说的如何?”

白老爷见陆川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心里的话,捋了捋胡子,点点头,“先生说的未尝不可,琴棋书画,也可作怡情养性之教,只是......”白老爷说着咳嗽了几声,要说的话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突然说出这一番话来,也是陆川唐突了。”陆川瞅着白老爷脸色如常,只是有些苍白的病态而已,想着此事他未必疑心,这才放心下来,继续说道,“慕染她精通音律,适才仆仆而来,又盘费不计,求陆川为她谋职,陆川这才敢冒昧,若是白老爷心有疑虑,我且告诉她作罢,让她另谋她处也好。”

“不可,不可。”白老爷拦住了陆川,“先生这又说的是哪里话?先生为小女尽心尽力不说,如今也是为了小女着想,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在下又哪里会不依的。”

“既然如此,”陆川说着拱手,“那就谢过白老爷了。”

正值此时从西南方向刮来了一阵寒风,裹着肃杀之意而来,楼宇亭台,忽的生出一阵悲秋伤冬之感,冷风刮过,周遭裹上一抹凄凉,竟纷纷扬扬落起了大雪来。

慕染的视线落在了陆川的身上,神色惊骇之下,忽然也就明白了陆川的用意。

若是正如当初的光景,那时分明是楚河领着莫依然先瞧见了白若馥,后来他才会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地将他们三人设计其中,如今陆川捷足先登,又叫自己代替了莫依然的位置,虽说慕染并不知晓陆川究竟想要干什么,心中却还是无端惴惴不安起来。

而慕染自然没有瞧见此时身旁的陆川,负手而立,身子颓长,而一抹阴戾的目光,却是自他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那年冬日,正是白若馥第一次见到楚慕染。而若不是造化弄人,她此时瞧见的,应当是莫依然才对。

那女子打着一把藏青色油伞,身上披一身蜜合色披风,等走得近了,才见此女长发披肩,唇不点而赤,眉不画而翠,聘婷婷身姿,如同了从画中走来一般。白若馥若馥见如此,也不顾风中寒冷,只笑着到了门口迎她,“早听闻父亲说来了一位教我弹琴的老师,竟不知道是这样一位美人儿!”

那女子道她姓楚,名慕染二字,又笑道,“只听得我那远房表叔说他那位女学生聪慧异常不说,生的更是端庄秀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老师说笑了!”一句赞美说得若馥红了脸,只羞答答说道,“老师不也是美艳不可方物么?”

“你我年岁差不了多少,我也只不过大你几岁罢了,何必老师老师的称呼,倒是把我给叫老了!”楚慕染收了伞,进了屋子里去,又脱下了外边的披风,这才露出了里边的玲珑身段,“若是你喜爱,叫我慕染也罢了;若是你要循那长幼秩序,那就叫我染姐姐好了,这般可好?”

“既是如此,我叫你染姐姐,姐姐唤我一声妹妹,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就以姐妹想称,倒也是不生分了。”白若馥若馥说着笑了起来,她本来以为这贾先生的远房表侄女同他一般固执单板的,今日一见恰有相见恨晚之感,因而赶紧将她请到榻上,攀着的手亲切地交谈起来了。

“妹妹可碰过那琴瑟之音的?”楚慕染因见了若馥面色白里透红,说话便也放松了许多,又见若馥摇了摇头,这才说道,“这也不急,弹琴本就是为了怡情养性,要说急也急不得了,故今儿个我就不带琴过来了,光是说上那琴的历史,三天三夜也说不尽呢!”

若馥本就喜看那些戏折子,如今听楚慕染这样一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色,立刻津津有味地听她说了起来,说道高兴处更是捧腹大笑,直不起腰来,丝毫没有发现楚慕染脸上的复杂神色。

两人交谈甚久,楚慕染这才起身告辞,虽说若馥请她留下来用了晚膳才走,慕染依旧推辞道,“先前从家中出来,已经告知了叔父要回了家中吃晚饭的,如此叔父正在家中等着,倒是谢了妹妹的好意了。”说完裹上了披肩大袄又打起了伞,雪地上的一行脚印便也渐行渐远了。

她离开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屋子之中的光景,只见昏暗的日光之下,影影绰绰,仍旧是那个纤瘦的女子忽隐忽现的影子,慕染的面上这才露出了一抹清冷的笑意来,既然陆川有心引自己入了这个局,便是她替代了莫依然又如何,至少,她也有本事将这件事情引至正常的轨道,虽然如今看来,眼前的一切比她之前估计的要复杂许多。

慕染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出了白府,却不想只是一个拐角,那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慕染神色一怔,随即停下了脚步,微微抬起眼来,面前的男子正含笑望着自己,只是慕染的面上却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你不必处处监视我,毕竟苏钰的性命还在你手中,我自然不会有什么花样。”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吧。”陆川却似乎丝毫不在意慕染这般冷漠的话,竟然还笑着开口,只是那笑意落在了慕染的耳里,却是带着刺人的寒意,慕染微抿着薄唇,愈发没有多说些什么。

陆川同慕染就这么并肩离开了。

而在他们离开许久的身后,却是忽然缓缓走出了两道修长的身影来。

一袭黑衣的男子面上是冰冷刺骨的神情,看不清他此时究竟有什么表情,而那样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直凝视着方才二人离去的和谐背影。

而他身旁的男子,却是轻叹一声,嘴角的笑意泛着几丝苦涩。

“陆川这盘棋倒是下对了路数,这回他将我们耍得团团转,倒是应了他那句话,这么些年,他那些手段不但没有变过,反而愈发阴狠狡诈,我竟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将白家父女骗来了江陵城。”说着楚河更是握紧了拳头,的确,许久都没有人这般挑衅他了。

“呵,即便如此,又如何?”苏钰的神色出乎意料地变得笃定而凝重,他的面上再没有先前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视线凝视着慕染清冷孤傲的背影,他也仿佛犹如另一个一般,许久,苏钰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游戏不过才刚刚开始。”

苏钰并未意识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楚河看着自己的眼里有什么闪过,只是他的面上扔就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罢了,同慕染如出一辙。

而莫依然这时缓缓自他们身后走出,他一袭玄衣在日光之下分外耀眼,视线顺着面前两个男子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纷芜之上,只是慕染早就在皑皑大雪之中失去了综艺,莫依然便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却是瞧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牌匾,神色微怔。

“楚河。”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声音之中带着莫名的颤抖。

“嗯?”楚河自然是注意到了莫依然的非同寻常。

“我......”莫依然的脑海之中似乎闪过什么,然而究竟是什么,她却是记不清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厉害,微微扶着额头,嘴里的话却是吐口而出,“我......我好像是来过这里的!真奇怪,江陵城,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为什么这里......”

说到后面,莫依然只觉得她的脑袋像是炸开一半,是什么都想不得了,面色苍白,露着前所未有的痛苦神色,苏钰见状轻轻扶住了她,“既然想不起来,别强迫自己。慢慢来。”

他带着莫依然离开。

渐渐走远之后,莫依然这才好受了些,只是却还是忍不住扭头瞧着这幽静之处的宁静的府邸,一时之间感慨万千,面上更是前所未有的古怪神色。

她自然不会想到,这个地方,是她这悲惨一生的开始,也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