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七 面对面(2/2)

黄花梨的桌子稳如山岳,抖都不曾抖一下。已经有不知多少任内阁大佬在它身上发泄自己的欣喜、痛苦、失望、愤怒。

他们都不在了,而它还在。

如今正是赵党与高党之间斗得水深火热之际。高拱执掌吏部,赵贞吉执掌都察院,都有弹劾、考察之权。高拱为了报当年私仇,排挤赵贞吉的党羽;赵贞吉岂是李春芳那等修道人?也拼命裁撤弹劾高党党众。

高拱去年年底方才入阁,而短短不到三个月时间里,两党共有二十七名官员因为各种原因被弹劾罢免。即便是徐高之战。也没有每三天干掉一名京官,就官场政争而言。完全可以用惨烈这个词来形容了。

赵贞吉其实已经快撑不住了。

更准确地说,他的辞表已经打好了腹稿。

就在数日之前,高拱门生,给事中韩楫弹劾赵贞吉“庸横”,考察徇私,有失公允。

从两军对战看,前面牺牲的都是将领,而如今敌人大将直指中军帅旗,可见赵党之败已然成了定局。

作为阁辅,赵贞吉被人弹劾之后必然要上疏请辞。这时候作为裁判的皇帝,会考虑朝中均势,以政局稳定、官僚机器能够正常运转为原则,做出判决。而原历史剧本中,隆庆皇帝再次站在了高拱一边,判处赵贞吉失败,让他卷铺盖走人。

今时不同往日。

赵贞吉拿到了林燫的手书,直指苏州知府与奸商勾结,残虐下民。这项指控非但终结了苏州知府蔡国熙的仕途,削弱了高拱在地方上的势力,更是可以与另一则坏消息相结合。

巡按南直隶监察御史李绍先言:“江洋群盗四起,杀掠泰兴县等处,皆徐、沛、通、泰间被水饥民,及江南所散遣浙、福水兵,相引为非,滋蔓可虑。乞饬守臣多方抚剿,以安地方。”

李绍先在奏疏上说明了两个事实:其一,江洋群盗是遭了水灾的灾民;其二,其中还有浙江、福建水兵勾结作乱。

联系到苏州知府的劣迹,那么灾民作乱岂不是就有缘故了?

或者说,单纯的灾民作乱只是治安问题,而官员残虐下民导致盗匪滋生,这是妥妥的官逼民反啊!产生了如此严重的政治后果,高阁老是否应该出来解释一下?

其二,浙江、福建的水兵为何会跟徐淮灾民搅在一起?

这里有个嘉靖年间振武营兵变之后安置的问题。振武营兵变是徐阶当国时候发生在南京的事。无非就是因为裁减军粮,导致愤怒士兵杀了南京户部侍郎、总督粮储黄懋官。后来魏国公徐鹏举和守备太监何缓,撒了十万两犒赏下去,兵变便平息了。

兵变平息之后,南京兵部侍郎李遂一边安抚士兵,恢复了以前的待遇,一边密捕了领头的二十五人。杀了三个,其他的戍边。

看起来这件事就此为止,为何会与今日的乱兵联系起来?

这首先要说振武营的来历。他们乃是嘉靖抗倭时候征募的募兵。

这些募兵不在军籍,事发时征募来打仗,事定后就要遣散。

因为

大明朝廷是不养兵的!

太祖皇帝最得意的事,就是朝廷不花一分钱,而有百万大军!这就是卫所制度。

被遣散的士兵本就是没有恒产之人,回到家里能干嘛呢?许多人都是游手好闲,除了打仗也没有其他技能。吃惯了兵饷,要去务农更是说笑。于是他们借着灾民蜂拥之势,理所当然地转职成了盗匪。

当然,在后世的历史教科书上,这些人也被称作农民起义军。

现在问题来了。

徐相当国时候搞定的事,李相当国时候也没出问题,为何你高相自封为首辅的高相当国,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事?

任何一次民乱都是载入史册的大事,是皇帝德政的污点。何况发生在徐淮、江南等地。

那可是朝廷的税田啊!

赵贞吉知道,自己不用走了,该走的人是高拱!

……

内阁的每扇窗户后面都有一双耳朵,风声很快就送到了高拱耳中。

高拱真是太愁了。

去年为了解决漕运的问题,他提出开胶莱河。偏偏山东和漕运两边都不看好,言之凿凿地告诉他:胶莱河即便挖通了,也没有足够多的水量承运漕船。即便进一步剥削山东水系,优先保证船运,胶莱河也会因为泥沙淤积而不堪用。

总督王宗沐更是直言:开河与否不是拍脑袋想出来的,这事得实事求是啊!元朝人就动过这个脑筋,走了弯路,咱们为何还要再往上撞呢?

高拱真是有苦难言:开胶莱河的动议最主要是反对海运。当然,胶莱河如果开通,并且投入使用,对海运是个利好消息,因为省去了绕过胶东半岛的水程。可是他之所以提出先开河,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反对海运么!

王宗沐与山东督抚即便知道高拱的花花肠子,也未必会配合,着实坑了高阁老一把。

而现在,漕运久久不通的恶果已经出现了。灾民抢劫地方并没关系,知府与奸商勾结也没关系,但是两件事都撞在了一起。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啊,这是氢加氧生成了水滔天的口水!

“坏乱选法,纵肆作奸,昭然耳目者,臣噤口不能一言,有负任使,臣真庸臣也!”赵贞吉没有上奏疏乞骸骨,而是上了一份检讨书。

说是检讨书,核心思想却是检讨自己没有抓住高拱这条大鱼,让他有机会败坏官员选拔程序,任用私人作奸犯科。

这是战斗的檄文!

两位都将首辅座位视作禁脔的阁臣大佬,终于面对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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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

ps:抱歉,今天有事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