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人所急显豪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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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正是个孝子,打小对于寡母说出的话从不敢违背。他也是个性格倔强的人,对于认准的事情一门心思,九头牛都拉不回。
那天,小两口串完门,从村南头九叔公家回到村北头自己家,已经是亥时末了。进院子屋里已经熄灯。练武的人不打火折子也能看清屋里环境,两人就高抬腿轻落脚走路,尽量不影响了大伙休息。进堂屋往西间拐的时候,丁正忽然发现屋里空荡荡,李奇、穆晓晓、熊氏弟兄都不在。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这些人即使起早到村外练功也不会早过卯时。再仔细听,东间那边母亲的呼吸均匀,说明没有什么意外。犹豫着还是进屋休息,他不能惊醒熟睡的母亲,更不能冷落新婚的妻子。
可是心里有事就睡不踏实,丁正是越想越觉得李奇他们不会不辞而别,不由得辗转反侧外加叹气。丁玲珑是直脾气,在深山长大也不讲究规矩,索性把灯点着,质问丁正究竟是怎么回事。等丁正一说她也觉得奇怪,拿着火折子到外间一看,果然几个人都不在,随身兵器和包袱也没了。两口子这顿猜测,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使得大家急着走。京城来信?重阳擂提前了?边关告急?要么是附近出什么盗贼水寇?没必要全出动!再说以李奇的沉稳、熊天龙的心思缜密总该留张字条!
天亮以后,丁正听到母亲东间门响赶紧出来,问了安急切地问其他人去哪儿了,有没有留下话。丁老太太不慌不忙地拿了粟米出去煮饭,生着火才幽幽地告诉丁正,李奇南下川东了,临走交代他孝敬母亲善待妻子,来年闲了来看他们。丁正当时就明白了,定是母亲要求李奇他们把他留下,为的就是让他安分的守在家。可他还有满腔的抱负,他知道他们有一场硬仗要打,此时正是身边需要人的时候。他怎么能在家过平稳日子?而任凭有知遇之恩、授艺之恩、手足之情的那几个闯龙潭虎穴。
丁正知道母亲的性子,也知道她是为了这个家,爱子心切。可他不甘心独自安逸,他要去找李奇他们。拿定主意以后,他一声不吭的跪在母亲煮饭的锅台跟前,用无声的对抗求母亲放他西行。然而,丁老太太只是瞪他一眼,该干吗还干吗。做好饭在堂屋让关伶珑吃饭,不理他。关玲珑出来叫他,他才悄声告诉她打算追李奇,她毫不犹豫的赞成了,表示到哪都跟着他。他又陷入沉默,本是打算让她在家伺候老母亲,这下两人都走愈发难了。
直到天黑,丁正跪着都没动。母亲又在他旁边做了两顿饭,也没向他说一句话。关玲珑的脾气该多大?怎么眼睁睁看着新婚相公这么懦弱?实在忍不住提着他的小青峰出来了,问他是不是坚决要找李奇。他自然的点点头,冷不丁看关玲珑快速的拔剑,二话不说“噌”的一下窜进堂屋,举剑刺向丁老太太。可把丁正吓个半死,斜着窜起来喊:“玲珑,使不得!她是咱娘!比我的命还重啊!”
人随声到拦在关玲珑前面,麻木的双腿也顾不得。那边的丁老太太也吓傻了,心说这是新媳妇儿吗?这还没怎么着就动家什,真要是儿子不在家时婆媳间还不敢有个嫌隙!哎呀呀!这是娶回个女魔王啊!而关玲珑还不解呢:“子敬,你这是作甚?她这般年岁还敢屡屡给你摆脸色,何不让玲珑杀之清除后患!”
“玲珑啊!我的姑奶奶,万万使不得!娘亲生我育我恩比天高,哪有弑母除患之说呀?”丁正赶忙接过宝剑归鞘,匆匆跪倒母亲跟前,“望娘亲恕罪,玲珑自幼无父无母,与其胞姐久居深山之内,是以不懂中原规矩,更不知有三纲五常伦理孝道。”
“啊,这——这——”丁老太太硬是惊得说不出话,心说也多亏无父无母,有也活不长喽。
“娘亲,求你成全正儿吧,正儿跟随李大哥尚有大事待办!正儿不能不顾多年的情义啊娘亲,哪怕等事情了结,正儿即刻回来侍奉膝前!”丁正说完趴在地上不起来。
约莫等了两分钟,丁老太太才叹口气冷冷的说:“何为大事?不过是强出头罢了!整日里拿着利器好勇斗狠打打杀杀!何其凶险?与其让我这孤老婆子整日里提心吊胆,干脆把剑还于媳妇儿,给为娘的来个痛快!”
“正儿不敢,正儿知错,正儿惶恐!正儿惶恐!”丁正趴在地上没动,他知道这是母亲在赌气,也把刚才关玲珑提剑弑母的气发加到他身上。
旁边的关玲珑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刚才做的没错呀,帮助相公有什么不对?怎么着他就怕娘怕成这样?她这也正是“身居世外两耳不闻江湖事,独辟深山从此不知世间愁。”的唐门弟子关玲珑本该有的懵懂率真。她眼里除了门规就是习武,什么是非对错江湖善恶根本不需要理解,门主说什么、姐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至于对丁正的感情那是人体里潜在的喜恶,对于嫁鸡随鸡的简单道理只怕未必了解,也不会顺从。所以,索性抱着肩站在西间和厅子中间,倚着门框看两母子对抗。
“哼,敢与不敢皆在你一念之间!俗话说的好,娶得媳妇儿忘了娘,你抹不开就让她来好了!为娘的反正早活够了,只怕此去九泉之下愧对你爹!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丁老太太倔劲儿上来也不容忽视。
“望娘亲赎罪,正儿万万不敢。”丁正还是纹丝没动。
“少在此惺惺作态!天晓得你这些年学得多少不忠不孝回来?耳根子软弱到何种地步?”丁老太太当然能确定丁正的品行,对于那边站的关玲珑的确心里没底,所以才忍不住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可巧的是关玲珑真就听不懂她的潜在台词,还是倚在门框睁着大眼睛看。
丁正心里也明白,同时也担心那位不谙世事的妻子再发起狠来。悄悄的用眼角余光看,见她目光清澈平静如水,才稍微放心,一个劲儿地向母亲回话“正儿知错,正儿不敢”。
丁老太太感觉就这么回事了,丁正指定是翻不了天,只要那位新媳妇儿不发狠她就无所畏惧。慢慢地站起身打算进东间,紧绷着脸瞪一眼地上趴的儿子。大概是坐久站得猛了,脑袋瞬间供血不足,头“嗡”的一下,身子一摇。丁正感觉到了赶忙跪直用双手搀扶。丁老太太站稳后用力甩开,冷冷地说:“事无两全,要么选尽孝,要么选你所谓的情义!”说完径自回屋关上房门睡了。
好吧,丁正又被晾在厅子里了,坚持一天的对抗仍以无效告终。丁正心里觉得很委屈,而新婚妻子并不能懂他的想法。过了好一会儿,他知道这样没用了,就让关玲珑回房先休息。他即使上床也是彻夜难眠,索性提剑出门在院子里的月光下练起剑来。用的正是李奇教的青萍剑法,随着每一招还念着招式附句诗词借以抒发心情:“力扫山河,丹心已付不可悔;玉燕双飞,鸿鹄之志力难为;平沙落雁,满腔热血空悲切;野马分鬃,此情此景寄于谁;巧鲤化龙……”
转眼间长夜过去日出东方,丁正还在院子里边念边舞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关玲珑这一夜能睡好吗?几乎是隔半个时辰就在窗里面往外看看。知道他反反复复练这套剑法就是想着李奇,可这事情她也没办法,她自己又何尝愿意窝在这芦苇荡包围的小村落里。仔细想也真不能杀了他老娘,也明白那是他最敬畏的人,就像她敬畏唐姗姗那样。丁老太太这一晚上也没睡好,儿子在外面整宿的念念有词,那“咻”“咻”的兵刃挂风声更让她心绪不宁。怎么说那都是亲生亲养的儿子,身上掉下的肉啊!难道真让他不眠不休的拿利器发泄?
早饭做好了,盛进碗里摆到桌子上,丁老太太仍然没喊儿子吃饭,可坐在那里也没心思吃了。反倒是关玲珑没事儿人似的,吃喝完毕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看丁正练剑,心里默默记下每招每式。中午饭还是这样,丁老太太看儿子真心的疼惜,可硬是忍住没叫他。加了道菜,把饭盛好照样摆在桌子上,然后坐着干等,就这样她也是两顿饭没吃没喝。
下午,丁老太太真格的淡定不下来了,因为丁正压根儿没停过,不吃饭也不小解,这还不把人练傻喽?最不让人省心的是新媳妇儿关玲珑也拿出双钩比划起来,一样的招式,一样的边练嘴里边念叨。丁老太太悄悄扒着窗棂看,阳光下三把兵刃上下翻飞,忽左忽右,寒光闪闪。她这个担心啊:万一两人中谁犯困发个迷瞪,划谁身上也不会轻啊!新婚的儿子儿媳要有个好歹,还不把人活活的心疼死?她担心着硬撑到傍晚,那两个仍没有停手的意思。眼看天黑视线模糊,岂不是更危险?丁老太太实在是招架不住了,泛着泪花儿从屋里跑出来喊:“正儿啊,媳妇儿,停停手!难不成真要吓死为娘的才罢手吗?”声音瞬间哽咽。
“娘亲,正儿不孝,让娘亲担惊受怕了!”丁正换招收式把剑递给关玲珑,几步过来又跪倒在母亲面前。
“你这逆子,非要气死为娘不可?”老太太忍不住哭出声来,真的心疼儿子,也真怕出意外更没脸见泉下的老伴和公婆。
“正儿不敢!正儿有罪!”丁正低着头。这时候他除了认错不能怎么样,真心的想尽孝,也是真心的牵挂李奇他们。
“子敬,还不快扶婆婆进屋内歇息?我给咱们煮饭。”关玲珑关切地提醒,然后进堂屋取食材生火做饭。
丁正瞬间觉得关玲珑好贤惠,站起身扶着母亲进屋。扶她坐下后先是从壶里倒了杯温水给她,然后继续跪在她膝前。情真意切地又讲起怎么认识李奇,怎么开始指点武功,怎样的教他侠义之道,怎样灌输那些来自未来的与人为善互助互爱理念,还有那些半懂半不懂的有趣词汇。然后是什么穆晓晓的面冷心善呀,熊天龙的儒雅博学,熊天虎的热诚,熊天豹的活力,熊天彪的实在,熊天敖的机灵,戴富的厚道,差不多就是一家不同姓的弟兄。丁老太太慢慢的试着理解儿子,对比他这些年的变化:活泼了,稳重了。似乎他们闯荡的江湖,并不像邻里间小伙子形容的那般腥风血雨,儿子在外面是长能耐,长见识。
母子俩正唠着,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赶忙走出门看。锅台火塘里的火焰旺的,呼呼往洞外窜,锅盖下面冒着蓝烟,想必是饭早烧焦了。东墙那边的关玲珑正手持小青峰,把咸鱼干切成整齐的小段段,地上扔着菜刀,撒了一片的咸鱼渣。感情是用菜刀不锋利,才换丁正的佩剑。她哪知道咸鱼是要先泡软才切块上锅蒸。这也不能怪她,在唐家岙时各堂备有专职的庖工,就算跟李奇他们行走江湖这些日子,也是连厨房都不用进。就因为咸鱼难切,她才觉得应该替婆婆一次多切些备用着,以至于忘记那边锅里煮的粥。其实早知道也是没用,她根本就不知道煮粥要用小火,最多是眼看着锅烧糊整个过程。
丁正几步过去揭开锅盖,烟呼的一下窜起,锅底都红了,呛得他赶紧扭头咳嗽。关玲珑也看到这些,害怕起火呀,从水瓮里舀起一瓢水就倒进锅里。“呲”的一声冒起一股子白烟,紧接着“咔吧咔吧”,锅裂几道痕“噗”,小半个锅底掉进炉膛。丁老太太心疼的“咦——”差点没摔倒了,事已至此埋怨也没用。心想:这新媳妇可真够呛!昨个拿剑要杀婆婆,今儿个就把锅整个窟窿。
丁正无奈地把火塘火灭了,扶母亲进屋,随后出来招呼关玲珑。饭是做不成了,干脆到隔壁三堂兄家蹭一顿吧。吃完饭再一合计,得了,留老母亲在家不放心,让妻子照顾老人更不靠谱,带着走吧。好一顿劝,丁老太太才同意跟二人进京城,穷家难舍嘛,一辈子没踏出过云间。到了京城的张记客栈见着戴富一引荐,戴富热心肠,直接把丁老太**排到西跨院,住到西厢房熊天虎老婆孩子隔壁。熊家弟兄的老婆孩子都在,大伙一介绍都不是外人,相互间热情的打招呼。当天晚上熊天豹也在,大伙在一起热热乎乎的吃顿饭。丁正跟戴富简单交代,第二天天亮又给母亲磕了头,跟大伙辞别,小夫妻拍马直奔川东万州。
小两口紧赶慢赶的,到阆州界都没见着李奇他们。心想罢了,距离万州已经不远了,找地方好好吃一顿,休息一宿,明天再打听。打定主意,二人顺着嘉陵江畔往前走,就在滕王阁旁边,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楼外楼酒家”。晚饭时间人挺多,有不少都是携带兵器的江湖人。二人都不是喜欢休闲的性格,就在一楼靠窗桌子坐下,要了两菜一汤一壶柳叶青酒外加两碗米饭,吃着聊着沿路的风景。
就在两人的饭快结束时,二楼走廊传来一阵急切地争执声。楼下大部分客人仰起头看,两个穿着红色禁军服饰的年轻校尉叽叽歪歪地往出走,掌柜的跟在后面紧说好话。“去去去!咱们弟兄吃你家东西就是看得起你!”前面一个校尉满脸的不高兴,转身开始下楼梯。
“两位军爷行行好,适当赏小的几个大钱儿,也让小的少赔些。”掌柜的舔着脸紧陪笑。
“行了!别在这儿触爷们儿眉头!”另一个校尉回头瞪了瞪掌柜的,“想要钱去找你们知州老爷,没看咱这身行头?兵部马递①!走遍大宋十八路哪有花钱吃喝的道理?”
“请二位军爷行行好,平日里小的们也没少给衙门好处,求二位松松指头缝……”掌柜的笑呵呵地跟着二人,大概也习惯了应付这种客人,能要下几个算几个。
走到楼梯中间,前面的校尉不耐烦了,扬手要打掌柜。丁正觉得这两个兵太霸道了,刚站起身打算教训他们几句,已经有人跳到楼梯上,抓住前面校尉的手腕,疼的他嗷嗷叫。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白净公子,瞪着眼训斥:“丫丫个呸,兵部算个鸟!小爷弄死你们如同捻臭虫一般!给钱,否则,哼!”说着手上叫力,那位校尉疼的快跪下了。
“小子,快快松手!妨碍马递办差可是要吃官司的!”另一个校尉拔出腰牌晃晃,赫然写着个篆体“驿”字。显然把那当成吃遍天下的手令。
白净公子当然看不上眼,抬手就要再打。
“慢,兄台且慢动手!”丁正当过赏金猎人,对马递还是稍有了解。穿禁军服饰的一般不离开京畿,离得开的就可能隶属于三衙或枢密院,有重要军情时才避免逐级传递耽误时间或泄密。“两位差大哥的酒钱小弟会②!”从怀里摸出来几粒碎银子,约有二两半,递给掌柜的,掌柜的点头哈腰的下楼梯跑向柜台。
“哦?”白净公子扭头看丁正相貌堂堂腰间挂着宝剑,知道是江湖人,丢开校尉冲丁正抱拳,“未请教兄台怎么称呼?仙乡何处?”
“兄台客气了,小弟云间人姓丁,落脚于京城万胜门大街。”丁正近两年已经不用赏金猎人的身份,所以要有人问就说是张记客栈的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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